这想法已经是有点离谱了,事实上张三丰很清楚这事完全不可能。很多事说起来很难解释,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很简单。几乎是在见到张君宝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张三丰心中便陡然生出一种特殊的明悟:
并非是简单的重名,也不是什么血缘关系或者单纯的撞脸……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二人,本都是“张君宝”。
张三丰能明白的事情,张君宝自然也能明白。张真人与张道长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双双一笑。张君宝牵着妻子的手,朗声道:“在下武当张君宝。”
“老道张三丰。”不同于一脸空白都已经被吓的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比较好的大徒弟,武当祖师的接受能力好的很。慈和的老道长一拂臂弯上搭着的雪白拂尘,笑着说道:“你的事情,之前老道已经听我那小徒儿说了一些……这便是尊夫人了吧?”
“的确,这是内子。”张君宝道。
蔡明君也很配合的打了个招呼,说道:“见过张真人。我夫妻二人误入此处,不知归路,惊扰贵派,实非所愿,还望道长海涵。”
“夫人客气了,两位既然来到了我武当派,便是缘分所在,又何来惊扰一说?”张三丰道,“却是我武当招待不周了。”
这都是套路的场面话,你来我往互相来一套,就能开始说正事了。蔡明君对这方面没研究,虽然会背很多的道门典籍,但也没怎么认真的研究过,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既然不懂,就很自觉的保持沉默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听张君宝和张三丰两人在讨论如今情况的原因。
但真的很像是在听天书。
蔡明君就发现,那位武当大弟子似乎已经开始有点圈圈眼了。
“明君可有什么感想?”和张三丰聊完,两人之间也愉快的达成了某些协议的张君宝笑问妻子。
蔡明君:“真想听?”
张君宝点头:“真的想要听。”
既然他这么坚定,蔡明君也自然不拒绝。“果然修道这种事情是需要天分的。”蔡明君说道,“这就是我最深刻的感想了。”
张君宝:“……其实,云水你如果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蔡明君干脆利落的截断了他的话,这事情讨论了太多次,听个开头蔡明君就明白张君宝想要说些什么。为了双方都好,自从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摸清楚了套路之后,蔡明君从来不让张君宝把那一大段话说完,方便你我他。“符元,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蔡大小姐重复着自己的立场和意愿。
“我的时间不多了,并不足以任我挥霍……相反,我应该更加高效的利用这点时间,去将最重要的那些事情做完才是。”
跟你一起修道这种事,完全不可能的。
耽搁我办正事不说,也不能让我多活几天,也就是什么都不做让我走的松快一点……但从几十年前就背在身上的责任,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抛下的呢?
我这一脉数百年上千年、无数先人积累下来的心血,尽数都毁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只剩下我一人还记得那些。我又如何能够忘记这些?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去做的,总有责任必须承担。
掀起反旗是我一人私心,为了寻找幼弟、还有因为自身遭遇而对寻常百姓的痛苦感同身受。而如今我所坚持的那些、我执着的一定要写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族夙愿。
不止有家中先人费尽辛苦收集来的各种珍贵典籍,还有我这一脉无数前人呕心沥血钻研出来的成果和他们所流传记录下来的思想。这是我这一脉最积攒下来的最为宝贵的财富和珍宝,那些丢在家里的金银俗物,元人抢去了也就罢了,但这些本该藏在我家藏书阁里头的东西——
元人无知,只明金银可贵,却不懂珍惜那些美物,一把大火便将我家烧成灰烬。废墟里甚至找不着半块好瓦,那些思想上的珍宝也被付之一炬。但我是家中长女,藏书阁中一应书本典籍都有我爹亲自压着我一一背过——旁人不懂的事情,我又怎能够不懂呢?
千年心血,千年积累,怎可断于我手?
便是这样沉重的责任感在驱赶着蔡明君的脚步,叫她日复一日的压榨着自己,试图在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去将这些珍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