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里没有窗户,一张脏兮兮的桌子,桌上摆着两个缺了口的碗,一台老旧的台式电风扇,墙角一只痰盂,里面有黄色液体,发出难闻的气味,靠墙摆了一张床,被子和床单都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阿婆就躺在床上,被子上还搭了一件旧棉袄,也脏得发亮。
“就这一件棉袄,前几天街坊捐了几件新衣服,都放在那舍不得穿。”大婶指指桌边椅子上叠起来的几件衣服。
车库里的确冷,比外面还冷,尤其这门开着,冷风吹进来,涂恒沙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
“没有窗户,这门也不敢关实了,总留个小缝,怎么不冷?我们倒是从家里拿了个电暖炉来给她用,可是,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也没人这么细心,这车库门白天黑夜的都关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到底怎样,前几天有人给她送饭吃,发现她病了,才知道这里电路根本都是坏的。”大婶唉声叹气的,直摇头。
床上的阿婆突然咳了起来,咳得很厉害。
“阿婆?”大婶叫了一声,“要不要喝水?”
涂恒沙便看见桌上那只脏脏的杯子和旧式热水瓶。
第305章 认错
她把着摄像机,而且粟融归离桌子更近一些,便见他走到桌边,打开热水瓶,倒了水出来,水竟然是热的。
“没有热水!上哪烧热水去?是我刚从家里拿来的热水瓶!”大婶叹道。
粟融归先倒了些水出来洗杯子,然后才又倒了大半杯水,端到床前,手臂从阿婆脖子下穿过,笔挺的B家大衣袖子擦过黑乎乎油光光的枕头,将阿婆扶起来喂水。
阿婆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整张脸皱得如同干了橘皮,眼角溢着黄白的分泌物,迷迷糊糊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而后缓缓抬起头,似在看给她喂水喝的人是谁。
这一看之下,阿婆浑浊的眼里滚出了泪水,突然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大哭了起来,“老头子,你来接我来了吗?老头子,是你来接我来了吗?”
他手里的杯子被阿婆打翻在地,整个人都被阿婆攀住了,阿婆黑乎乎的被子和旧棉袄都挤在他和阿婆之间,阿婆的脸埋在他肩头,眼泪、鼻涕,还有眼睛的分泌物全糊在他大衣上。
而他,在片刻的僵硬后,却没有推开阿婆,而是将脏乎乎的被子拉起来,裹住阿婆仅穿着同样脏兮兮旧毛衣的干瘦身体,一只手还轻轻拍着阿婆的背。
涂恒沙看着这一幕,尽管了解他的人品,但还是有些震惊,他那么爱干净的人……
大婶在一旁忍不住了,大声在阿婆耳边说,“曾阿婆,他不是你老头,是记者!记者!”
沉浸在悲伤里的阿婆哪里能听见大婶的提醒?只是在粟融归怀里哭,叫着他老头,或者老曾,“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啊?你说了要陪我一辈子的啊!为什么先走了?你走也不带上我,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你说话不算话啊……老头……”
阿婆声音嘶哑,说几句要咳一阵,咳得肺都要震破了一般,咳完继续哭,不管大婶怎么说,她都不听,直到她自己的确是哭累了,粟融归扶着她慢慢躺下,重新睡了回去,才渐渐消停,可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嘶哑着嗓音说,“老头子,这一回你可不能撒手了,别再抛下我了……你不在的日子……苦啊……太苦了……”
污迹斑斑的被子对比下,愈加显得他十指如玉,阿婆干枯黝黑的手紧拽着他的,像枯藤缠上羊脂玉,阿婆黑乎乎的指甲抠着他手背,留下一道道指甲印,触目惊心。
枕头挪动间,露出黑白照片的一个角来。
粟融归抽出照片,只见泛黄的照片里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女子梳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斜襟上衣百褶裙,面容姣好,男子穿深色中山装,短发深目,英气勃勃,远看,倒与粟融归有几分气质上的神似。
“这是……年轻时的曾阿婆和曾老头吧?还是有点像的……”大婶在一旁辨认。
像吗?摄像机旁的涂恒沙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照片上青葱鲜妍的女子与床上那个蓬头垢面的脏阿婆联系在一起……
粟融归把照片塞了回去。
大婶拾起杯子,重新倒了水,还把药取了过来,“该给她吃药了,今早只怕还没吃过!”说完,大声对曾阿婆喊,“阿婆,吃药了!”
这一声,阿婆倒是听见了,连连摇头,还拉着粟融归的手说,“不吃!老头不吃药!药苦……”像个女孩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