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想不起他了。
可如今,红梅却开了。
“不要。”她猛地从床上惊起,额际全是冷汗。
“师傅,您总算醒了!”女孩看见静慈醒来,激动道:“我这就去找惠行师姐,说您醒了。”
静慈拉住商昭,一手按着发疼的额角:“昭儿,这是哪?”
她正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松软的棉被。床边烧着木炭,入眼的是一幅竹帘,外面摆着一道松鹤延年的四折屏风,空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这里不是慈悲庵。
“师傅,你病了。我们在城里的医馆,您不记得了吗?”
新尼入寺要外出修炼,静慈带她们去城里给内眷念佛抄经,后来因为故人请求,去给山村里一家贫苦百姓的孩子祈福。那个地方太偏远,环境也不好。
静慈开始就不大舒服,结果拖了几日愈发严重。惠行见耽搁不得,于是雇车回了城,直奔药馆。
第三日,静慈才醒过来。
脑袋胀痛不已,眼前似乎有一团迷雾。
医馆?
她病了。
想起梦中的那树红梅,静慈掀开被子就起身。她要回慈悲庵,去看梦里的景象是否是真的。可她太虚弱了,腿弯一软又摔了回去。
这时,惠行刚好煎药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新姑子:“师傅,您要取东西叫昭儿就行了。快躺下吧。”
“惠行,红梅开了!”她焦急的抓着惠行的胳膊,药汤都洒了出来。
“你们都出去。”
“师姐,昭儿想留……”
“你也出去。”
“……是。”
看着女孩离开,惠行这才安抚起静慈:“师傅,你病了,在说胡话。”
“惠行,慈悲庵的红梅……”
“没有,它没开。”惠行坚定的摇头,按住了静慈的身子。
“我梦见它开了。”
“没有。”
“可陈轩告诉我,它开了。”
听见那个男人的名字,惠行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师傅的过去她并非没有听过,可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了,她终究没有放下。
紫陌红尘,大千世界。
面对刻骨铭心的过去,谁又能真正的放下?
“惠行,我求你带我回去。”
这一刻,她不再是远近闻名的慈悲庵住持,她也不再是故作坚强的超脱女子,而是那个出身名门,家世高贵,远近闻名的才女杜乌慈,是那个饱受折磨,却最终失去一切的女子。
“师傅,你真的要回去吗?”
这一去,去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是她这么多年在深夜冰冷的折磨里,自我摧残,自我淬炼后,本该无情无欲的心。
但这颗心很脆弱,一碰就会碎。
“惠行,师傅求你,带我回去。”
师傅发烧了,她真的病的很重,所以言辞无状。等到她醒来,她会将这镜花水月的过去全忘掉,全部忘掉,惠行一遍遍的暗示自己。
最后,她们赶在下钥前出城了。
寒雾里,姑子刚上闩,门从外面敲响了。
“咚咚咚……”
“是谁?”
“是我,惠行。快,快开门。”
门栓从里面打开,姑子先看到是惠行,然后事面色惨白的静慈:“师姐,住持这是怎么了?”
“大夫说是魇着了。我看就是庸医,分明都烧糊涂了。”惠行和另一个姑子架着静慈往寮房走,吩咐道:“快去准备凉水。悄悄的,别让其他人担心。”
“哎,我这就去。”
“昭儿。”
“怎么了师姐?”
“你回屋吧。”
“我不。”商昭亦步亦趋小跑跟在后面,额头全是汗:“我要照顾师傅。”
“听话!”
“你不让其他师姐知道。到时候没了帮手,师傅怎么办?”讲小道理,惠行是讲不过女孩的。
“……来吧。”
女孩推开门,惠行将静慈扶到床上。
她紧闭的眼睫是无法忽略的青黑。鬓角浮着细密的汗珠,不消半刻就浸湿了枕头。拧了布巾覆在额头上,竟然蒸腾起热气来。
她嘴里呢喃不清,似乎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
惠行附耳去听,愣了神,忙念道:“阿弥陀佛,罪过。”
这时,商昭从柜子里抱出几床被子来,盖在静慈身上。病在阳,应以汗解之,发了汗怕是会好的快些。
惠行又换了一遍帕子,吩咐姑子说:“熬些姜汤。再熬些桂枝汤来,那东西容易发汗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