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你是徐鹤兮……”只是这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感觉……她总觉的有什么被遗忘了,“我们……是否见过面?曾经。”
他沉默,继而摇了摇头。
两人寒暄几句,他说要去借医书,便先告辞了。商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曾经记忆深处的景象一闪而过。
“徐鹤兮……”
听见有人喊他,他转过了身子。在茭白的雪梅花下,他淡然超脱,君子如玉,朗朗无尘。
指尖有晶莹在闪耀,挂着一个小梅瓶,她微笑,“我们该是认识的。”
☆、夜会
继位典礼当夜,颜孝若回到司礼监时几近夜半了。钟隐伺候他洗漱更衣,揉肩捶腿,将小太监干的活都孝顺的揽了去。
“干爹,舒服吗?”
“嗯。”他闭着眼应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钟隐,你跟着我几年了?”
“整两年三个月。”
“这么久了吗?”
“不久,才两年呢。自从干爹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赏我饭吃,让我位居人前,这日子才顺活些,虽短过的却有滋味。”
“新皇登基,驾前必然少不得伺候。我想让你出去,你可愿意?”
“……那干爹谁来照顾?”钟隐一腔的衷心全给了颜孝若,天皇老子他也不放在眼里。
颜孝若的语气平缓了几分,有些规劝的意味,“我身体没病没灾的,照顾什么?司礼监里有我的照拂,你终究成不了器,但在御前却不同。”
何止不同,钟隐的显达之路都将会因此开始。他心里清楚,但却不愿意去。他的身上有司礼监掌印干儿子的烙印,别人才给他几分面子。但若颜孝若出事,仅他一个司礼监随堂的小身份,终究会成为权力倾轧下的蝼蚁。
但倘若他侍奉御前,得到皇帝的赏识,手握权柄,未来司礼监,东厂都将会是他的。
曾经的颜孝若也何尝不是这样一步步走来?被万竟欢带入后宫,取得皇后的信任,最终六宫独大,后来毫无争议的成为内侍监第一人。
如今的颜孝若,也如同当日的万竟欢一样,在为后人铺路。
“钟隐,凡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御前伺候一个不小心都会掉脑袋,干爹让你出去,一方面是想让你监视新皇,来辅助我;另一方面……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也有可以凭靠的权势,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我只想伺候你。”
“你要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是成为干爹的助益,权倾朝野?还是如刀俎鱼肉,待人宰割?”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他要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干爹,我去。”深思熟虑后,他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好。”
颜孝若去休息了,钟隐吹了灯盏小心离开。
微掩的窗柩里,冬末的凉风还有强劲的势头,呼呼的吹响。他睡着了片刻,但似乎在梦魇,轻皱眉头有些不安稳。
风缓了些,掠过他的面容,仿佛是不忍看他这般不适。
风过怜惜,不忍沈腰潘鬓再消磨。
梦里。
有熏人的脂粉,腻人的花香。玉佩琳琅之声仿佛如催命的符咒,妃嫔的欢声笑语如幽灵厉鬼的凄语,一片黑暗,荒唐。
“孝若,过来。”
“好俊的小太监,你瞧这面皮,多细腻啊。”
“皇后可有福气了。”
“夜夜来伺候吧。”
……
细汗如织侵入玉枕,苍白色的脸上带着惊心的痛意。指骨攥起锦被,关节已然泛白,唇边呢喃什么,却听不真切。
眼前一片昏暗,无法转醒。亮光细细碎碎,有人在耳畔说话……
“徐院使,干爹怎样了?”
“夜里吹风着了凉。”
“要紧吗?”
“不打紧,我去太医院取药。你先照看着,用冷巾多敷几次。”
“哎,知道了。”
到了夜里,他终于醒了过来,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不待说话,嗓子里火辣辣的烧疼。
“干爹,您总算醒了。”
“咳咳……”钟隐忙端来温白水,伺候他喝下。
“感觉好些了吗?这是徐院判亲自熬的药,您快喝了吧,喝了就好了。”
颜孝若的身体历来不是大好,眼底总有淡淡的倦意。别人或许以为他轻松自在,只有钟隐知道他是真累。
大行皇帝不干事,每天上千封的奏折搬到司礼监。就算有八名随堂挑拣翻阅,可最终做定夺的只有他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