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这是无用功,她的嘴唇依旧在开开合合,无声的诉说着。
看着那双干枯起皮的嘴唇,墨海却莫名想到在那边陲小镇外的沙漠里开出的花,花瓣边总是枯黄蔫哒哒的,但始终以强硬的姿态绽放于世间。
哪怕这一生都无人欣赏。
旁人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何必再平添一道疤呢?墨海想着,慢慢息了声。
身经百战的将军与后方运筹帷幄的军师,就论剑招,结果可想而知。
将军胜得毫无技术含量。
顾长英用剑刃拍得那人双膝跪地。
至此,胜负已分。
顾长英将人面具一掀,目光一沉,道了声“果然”。
面具下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正是余染。
恰在这时,君无乐带了一支城防军小队赶来,联手向福来和陶陶,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屋顶上的弓箭手,墨海与长盛则带领着平民百姓将残党捉拿。
随后,君无乐带来的人押着被擒的余染与其党羽返回衙门交差,茹荷想要追上去同余染说话,却被一次次挡开。
从始至终,余染都没有回过头。
大火已扑灭,造成的伤亡和损失正在连夜清算。
最后结果令人宽慰。
在这次意外事故中,死亡人数不超过六人,伤残者二十余人。伤亡者亲属由闵昌沛亲自发放“抚恤费”,每人一百两银子。
中元节是办不下去了,但是第三天夜里,人们自发自觉的从避难所中走出,燃起祈愿河灯,以慰藉亡魂。
大火侵蚀过后的江南城,古拙中透着一股难掩的破败,唯有一线生机垂死挣扎。
墨海放了一盏河灯,静静的注视着它远去,直到河灯彻底消失在江水那头才开口道:“一百两一条命,真是廉价。”
“可是有的人穷其一生也挣不了这么多钱,”顾长英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那个死去的年轻人家里并不富裕,上有双腿不便的娘,下有才出生的儿,媳妇儿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结果你猜怎么着,人领到钱的时候可欢喜了,这一辈子都可以吃穿不愁。”
长盛愤愤不平道:“她们怎么这样?”
“如果用钱的多寡来衡量一个人创造的价值,那这样看来,确实不如一笔抚恤金。”顾长英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发,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改变这一切的。”
“不。可以的。”小公主或许从未构想过未来的大朝,但是从这一刻开始,她理想中的国慢慢有了缥缈的线条。
墨海笑了笑,和顾长英对视一眼,顾长英忽然问道:“对了,丫头你是怎么笃定茹荷知道那面具人是余染的?还有你怎么混进去的?”
“这个说来话长……”
顾长英:“那就长话短说。”
“余染那副嗓子、被烧之后的身形,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他爹来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是他,茹荷若真的单靠几句话就能认出那是她爱人,那我只能说爱真伟大。”
“你得了吧,嘲讽停一停。”
墨海啧了一声,说:“余染出事后那几天,茹荷的状态怎么样你们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当时觉得奇怪,就向秦秀老板打听过一二,得知她几乎不回城西那边的家。通缉令发出来一早,搜寻队搜过城西,没发现异样就没多加关注了,但是那几天她天天比赛完了就往城西跑,哦,她还去医馆买了药,都是治烧伤的药,如果不是她窝藏了余染,打死我都不信。”
长盛:“包藏通缉犯与之同罪论处,余染不日就要提审,那茹荷姐岂不是?”
墨海:“闵大人肯定是要审的,就看余染说不说了。”
三人无言良久,而一旁的君无乐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少年手中的河灯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可就是不让它远去。
“你不放吗?”墨海问。
君无乐没有答话,又过了半晌,才松开有些僵硬的手指。
河灯没了约束力,立马顺着江流直下。君无乐站了起来,背脊笔直如松。他看见那盏灯在半途被风吹灭,眼眸中的光就像那熄灭的烛火,噌的灭了:“她不收。”
少年突然死死的咬住下嘴唇,转头就跑。
“诶——”
“别追。”顾长英按住墨海,沉着脸摇摇头,重复道,“别追,这些事需要小侯爷自己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