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一顿,音调一转,气沉丹田,嗓音又变得浑厚:“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好!”杨志带头鼓掌,周围士兵亦是拍手叫好。
君清裴瞪了他一眼:“就你会搅事!”
杨志登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一直沉默的何老五何庆林开了口:“大帅,不然就带上她吧,从昭闻驿开始,我发觉她跟咱们还挺有缘的。”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歌也确实唱得好听,虽然真不一定能用上她。”
战场上瞬息万变,哪儿有时间给你阵前唱歌?
何庆林与杨志不同,他沉得住气,做事沉稳果决,所思所虑鲜有遗漏,他的发言向来很有参考价值。
“小侯爷跟她在江南的事情我们都听老顾讲了,很有计划,做事也干脆利落,武功也还将就,”就是作死了点儿,这句出自顾将军之口的评价何庆林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说法,“只是偶尔易冲动,嘴上也损,但这都是可以磨练的,军中不比舒适安逸的侯府,在军中磨砺磨砺,日后必成大器。”怎么都要给同僚一个面子。
顾长英目光不善的瞅着何庆林,心道:你他娘的卖都卖了,难道还要我说句谢谢?
君清裴轻飘飘的看了眼顾长英,把人看得汗毛倒立才说:“老五,别废话,说你的想法。”
何庆林道:“我听闻大帅义女对小火罐深有研究,不如送去后方别动部队宋三那里打下手。”
“你们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我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不是去后方不动的!”
“闭嘴,”君清裴一眼刀扫去,“没人问你意见,再说话就把你送回去。”
两人愉快交谈,不多时君清裴便做了决定,等宋三带着别动部队追上来就把墨海送过去,在这之前,还收缴了她身上所有的装备,并下命令不准给她配备武器,不准到前线来,完全杜绝她自己寻死的可能性。
墨海:“……靠!”
因为要等后方部队,前方大军行进速度放缓。再过几里就要完全走出邑州地界,写着邑州的石碑已隐隐可见。道路旁的连绵山脉随之被截断,只剩两道光秃秃的石壁。
此时临近傍晚,苍山披雪,暮光熹微。
墨海走着走着往回看了一眼,乌泱泱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尾,一如她的前路,将明未明。
而那薄薄暮光似乎还未尽兴就要走到尽头。
忽然,有碎石从山壁上滑落。
顾长英闻声往山上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呆愣在原地。
君清裴发现了他的异状,问道:“怎么了?”
何庆林也停下向山上看去,眯着眼睛辨认一会儿,道:“大帅,山上好像有个人。”
“好像……是小侯爷?我的天我不是在做梦吧?小侯爷竟然来送我们了?”杨志说完,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似的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肉,“嘶,真疼,不是梦。”
墨海也抬起头,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吹来,料峭寒风如同风刃一般,吹得人眼皮都难以睁开,眼睛又干又涩。
模糊视线中,墨海只堪堪能看见右方山壁上有个不甚分明的黑色小点。
山间那明晃晃的白雪有些扎眼,刺得双目愈加酸涩。墨海不得不闭上双眼,又听杨志在身旁大呼小叫道:“小侯爷扔下来一个东西!好像是条手绢!”
手绢,扔下来?
墨海酸涩的眼中蓄了满满的泪花,刚擦干净,抬头一睁眼,便被一张淡青色手帕糊了一脸。
墨海认出这手帕就是她在空谷山给君无乐的那一张,不等她想起这手帕曾沾过蚯蚓爬过的泥土这茬,一行楷体字跃入眼中:
“赠子昀:山高水远,道路且长,此去一别,望君珍重——无乐。”
墨海将之翻了个面,手帕正中写着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百无禁忌,万夫莫敌!
通过这八个大字,墨海似乎能感受到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真挚祝福。
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她的不告而别生气吗?
想到这个,墨海就有点胸闷。
“小侯爷这字写得颇得大帅真传。”
墨海抬头,差点被凑到眼前的几颗头颅吓出心脏病。她咳嗽一声,三两下把手帕叠好,环顾一圈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