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的烟燃到一半时,男人才独自一人慢悠悠地从酒吧里晃出来,今夜的怀中女郎不知所终。
见到路灯下的身着一袭红裙的她,他不觉扬起嘴唇。
很显然,他也在赌。
——赌她是否会等他。
从她嘴里吐出的烟雾直冲路灯。半黄不亮的灯泡周围聚集了一群振翅的飞虫,那些可怜的小东西不知疲倦地循着光亮往落了灰尘的灯罩上撞,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咚”的轻微声响。
他走近她,走近红莲业火般的裙摆。
两人的间距转瞬间只剩毫厘。他的鼻尖擦过她随意落在肩上的头发,贴着她的耳坠轻语:“八十六号能否有幸在今晚成为你的一号?”
“如果八十六号执意要成为一号,也许,他会死在我身上。”
“夙愿得偿,死又何妨?”
八十六号终究如愿以偿。他于荻水万众妖怪的夜行之日,在一条飘荡着莲灯的野河边晋升为一号。
她面颊绯红,搂着他的脖子越吻越深,越吻越狠,手里攥着一枚红玉,握成拳。
“你,爱我么?”
他半敛着眼眸,沉醉在她的柔软之中,没有听清。
那么,你曾经爱过她么?——在她为你放弃一切的时候。
依旧冰冷的红玉已然告知她答案,石头表面附着了一层汗渍,滑得近乎脱手。
她冷笑着,任由他俯身亲吻自己。
挡住月亮的乌云被风吹散,月光下的她看上去有种不真切的美。他搂紧了她,凑过去还欲再吻,被她以二指挡住嘴唇。
“已经破例让你当了一回一号,你难不成还想做一回二号?”
青色的胡茬隔着她的手指去蹭她雪白的脖颈,他替她拢好衣服,音色里犹带着点沙哑,“河边风大,怕你着凉。”
她打从心里抵制这般亲昵,笑着将他推远一些,不甚在意地扯起落在手肘处的肩带,“我可从没怕过冷。”
他执意要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姑娘家大多体寒,加件衣服总不是什么坏事。”
她静默地盯了他半晌,似笑非笑地脱离他的臂弯,站起身。裙摆一旋,像是一朵在水中初绽的莲,柔媚至极。
心脏一点一点生出铠甲,变得更坚硬。
——亭亭,你就是被他这样惺惺作态的体恤所骗么?
——为何你就偏偏沦陷在他对任何女人都能摆出的温柔里?
“傻不傻?”她垂眸低喃,不知在问谁。
那一夜后,她再没去过不老樽,却成了一号的枕边人。相当一段时间内,她没在他身边看到别的女人。无法当面抓到把柄,她不免失落,于是偶尔冷落他。可事情似乎出了差错,他不仅没有再去寻觅新得女人,就连往常联系的女人也再无音讯。
她懒散地歪在他家的窗台前,忽地被他从身后抱住。
“要不要考虑一下,常住在我家?”
她偏过脑袋,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是在顾忌他儿子,“知云平时要念书,周末才回家,有时候周末也懒得回,跟朋友疯玩通宵呢。”
她问:“我要以什么身份住在你家?”
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这个家的女主人,我的妻子——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愿意呢?”
“要是不愿意,我就过段时间再提。”他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我们都是遭受过背叛的人,我明白你的顾虑。你离婚不久,需要时间适应。”
她扯起嘴角,“喂,我说,你连个戒指都不准备,就急急忙忙求婚了么?”
“你说什么……”
在他一瞬的惊愕中,她起身直视他充盈着喜悦的眼睛,“你自己没听清的东西,我不会说第二遍。你说过的话,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夙愿得偿,死又何妨。
——那便如你所愿。
***
她搬进他家当天,他购置了许多家具,正将一个个纸箱拆封归类。家中物品凌乱地堆放在各处,她进门的一刹那便发现了随手丢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一块皮裘。皮毛的一角搭在大理石台面没有落稳,瀑布似地滑至地面。
“来了?”他接过她的大号行李箱,放在墙角,“我把地下室收拾干净了,不用的东西暂时都可以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