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孙破随手就从谢君英腰间抽出剑。
若非生在谢家,谢君英其实只是一个平凡人。唯一的一技之长,就是为人亲和,因此才能在谢甘蒙三家的学堂里做个先生——也只够给那些孩子们做个先生。五年前,甘怡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与他战个平手了。
五年过去了。年轻人在飞快地成长为一代名将;而他在不断地衰老。
孙破几乎不用多余的动作,就把剑送入了他的胸口。
他明显杀人如麻,施的力恰到好处,剑尖只透出了半寸,恰好叫血无声地滴落在地上。谢君英一辈子待在家族里,从没受过这样重的伤,只觉得心口凉凉的,又冷又疼,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时间紧迫,他只好徒手抓住剑身,依然在试图阻止孙破。他浑身在失温,使不上力气,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才说出:“甘……甘怡……”
他寄希望于这两个字能拉回孙破。
军中无人能直呼甘怡姓名。孙破心思一动,却没立刻想出个所以然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只是眼神一黯,道:“顾不得了。”
他甚至没再浪费时间,问一句你是谁。
倒是谢君英的这两个字提醒了他。他拔出剑拎在左手上,飞快给甘怡留了一封信,摆在桌子上,又掏出一块令牌,压在信上。
然后他拎着谢君英的剑走出了帐子。
一路上有人阻拦,于是他一路杀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将军!信使大人被杀了!孙破跑了!”
甘怡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人,问道:“你说什么?”
她本来刚刚收到楚闻书撤退了的消息,心里就发冷,正压抑着立刻起身去与孙破对质的欲望。听了这话,她下意识就不相信,于是让自己笑了一下,又让自己仿佛没听见一样,反倒去安抚那个士兵:“别急,慢慢说。是谁被杀了?怎么回事?”
她说着想走过去,结果站起来都没站稳,幸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板:“慢慢说,慢慢说……”
“将军……”那人腿一软,跪下了,只拿一双惊恐茫然的眼睛望着她:“孙破杀了辰欢城来的信使,杀出了军营,已经跑了……”
甘怡如遭重击,又问道:“谢君英死了?”
她又让自己笑了一下。谢君英怎么能死呢?
谢君英就该好好做个小老头,闲住在偌大的拥挤的谢府,和来来往往的小辈都打招呼。他应该端着茶杯,看着夕阳,渐渐须发尽白,始终都笑眯眯的,见了谁都能恰到好处地逗上几句。
他一辈子没打过仗,没跟人起过冲突,不是应该寿终正寝的吗?
甚至没人敢跟他置气。谢甘蒙大半的人都是他的学生,他是很得人心的。
怎么忽然有人说他死了呢?
她于是笑道:“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是、是孙破杀了他。”
甘怡摇着头又笑了。她自认为很清醒。
孙破是她的恋人,谢君英是她亦师亦父、亦父亦友的长辈。孙破怎么会杀了谢君英?
就算谢君英真的死了,怎么会是孙破杀了他?
她道:“军情紧急,叫谢君英别开玩笑了。他还当我是十岁吗?我十岁的时候,不是就不这么玩了吗?”
说着,她的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她轻轻跺了跺脚,觉得自己这次站稳了,这才道:“你去告诉谢君英,别玩闹了。我去看看孙破吧——你刚刚说,孙破怎么了?”
“孙破杀出了军营……”那人小声回答她。
可甘怡已经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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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见到孙破帐子里的景象,甘怡都还是提着嘴角的。
她蹲下来看了看谢君英,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放到嘴边尝了尝。
然后道:“真的?”
跟在她身后的方仲李典没一个敢说话。
她合上谢君英的眼睛,站起身来,晃了一下。然后她去查看孙破的桌子。
其间还回过头问了一句:“这里是在军营吧?”
方仲被她的反常吓得嗓子发干,道:“嗯。嗯……是。”
甘怡喃喃道:“那就是说,我得理智一点?”
她没有等回答,低头去看孙破留下的东西。她先把压在信的字迹上的、孙破的那块令牌拿走——扔走,然后颤抖着拿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