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怡:“……”
小傻蛋不说话。小傻蛋默默喝水。
过了半晌,甘怡忽然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谁?来这沙漠做什么?”
埋在沙子里的另一个人已经说累了,正在闭目养神,闻言耳朵一动,不正经道:“你猜~”
甘怡:“……穆国平驿将军孙破。你来辰台国有何贵干?”
对方玩世不恭的笑容终于凝固在了脸上。他睁开眼看了看甘怡,声音沉了沉,不显得那么轻浮,形容举止倒还是一副天真做派——他反问道:“你怎么觉得我是他?”
“你配着剑,剑鞘上有平驿二字,我一醒来就认出来了。”甘怡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然后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做什么?”
“离那么远还能观察这么细致,是个做弓手的好料子,我倒低估了你。”孙破再也无从抵赖,却还是死不亲口承认,甚至反问她,“你是谁?”
甘怡闭口不言。
孙破于是学着她刚刚的调子,道:“辰台将军甘怡,好雅兴啊。”
甘怡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她总觉得这句话带着说不出的讽意。要不是对方是穆国的三品将军,换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别人,她早就甩袖而去了。
孙破显然瞧出她的窘迫,故意笑出声来,火上浇油。甘怡努力抬头看天,假装自己也没有尴尬。
“你……你怎么知道?”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
孙破斜着目光看了她一眼,又笑了声,才道:“其实你被骗的时候我就在商队里。你手上那么厚一层剑茧,袖子底下有个没盖住的箭疤,走路大步流星,带的东西也都是辰台军用最好的一批货色。你说话带着辰欢城的口音,偶尔又蹦出几个大穆国和燕桥国的词儿,就算换个连商队都能骗到的小傻蛋,只要是行伍之人,估计都认得出来你。”
甘怡又被他的“小傻蛋”暴击,死于巨大的无话可说的尴尬,享年十八岁。
她垂死挣扎,鬼使神差道:“嗯。”
于是孙破觉得她是想在尴尬里跟自己鱼死网破。
·
次日,甘怡醒来的时候孙破已经不见了,他什么痕迹也没留下。甘怡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
她从沙子里把自己刨出来,一边起了疑心。平驿将军孙破,他首战成名,成名之战竟是穆国的溃败之战,是个邪门到威名远扬的人。这人无利不起早,来辰台绝不可能是旅游。
在京城待了两年,现在甘怡下意识地就想把这事告诉辰池。而这地方……
甘怡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终于在黄昏时分看见了人烟。
甘怡走进了一家客栈。
甘怡被哄出了门。
甘怡再次走进了同一家客栈。
甘怡一进门就亮出了剑。
甘怡放倒了扑过来的十来个伙计。
甘怡被迎进了一间上房。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这地方也是如此。甘怡泡个澡也不敢放松戒备,握着佩剑回甘,缓缓把自己没到水里。
微烫的水从浴桶边缘震回几道波纹,舔舐着她惫乏的皮肉,舒服极了。甘怡躺尸了一会,把自己搓干净,爬了出来。
在沙漠里的时候她蓬头垢面,又汗流浃背,身上发馊,跟个乞丐似的,也难怪客栈将她撵出去。她洗完澡,抱着剑往床上一瘫,一边琢磨着孙破为什么要来辰台,一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沙漠上跑,跑着跑着身后就多了隐天蔽日的敌军,她被为首的战马扑倒,马蹄正踏在她左肩上。她正和那畜生面面相觑,忽然脚上一轻,被人脱掉了鞋袜,疯狂挠痒痒——
她最怕痒,一边笑一边奋力把脚一缩,醒了。
“甘五!”
有人叫她。
是个童声。
甘怡一听这个声音就头大,也没反应过来,生怕这梦变成个噩梦,反而闭紧了眼。结果不一会身上一重,有人虚骑在她腰上大声叫她:“甘五!”
——震耳欲聋。
甘怡被吓得一哆嗦,彻底醒了。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坐起来把身上的小孩掀开。
“你怎么过来的?”
小孩乖乖坐好,一笑,眼睛笑成弯弯的,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三殿下让我跟你带个手令,叫你画完地图去一趟施恩城。她说施恩城最近不太平,怕是有人搞事,让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