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静悄悄的。
“还不出来么?”
没有人回答。
孙破向门里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看清楚了,靠近门口的地方,趴着个人。这人俯卧在血泊里,个子不高,伤痕累累。孙破等了一会,等黄烟散尽了,才过去把人捡了起来。
看清了那人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
蒙追月!
她身上已经凉了。
他浑身寒毛一立,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他马上站起来,要退出去,去摆脱这个不甚精致的阴谋——结果眼前忽然一花。
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蒙追月横陈在地上。那张灵秀的小脸惨白惨白的,本该引人怜惜。可惜他偏偏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更不懂得尊老爱幼的人,只看出了说不出的诡谲。
——他原本是觉得蒙追月颇为有趣,而这一瞬间,他体内尤为敏锐的本能,终于让他把蒙追月从此归入了“可致命”的那一类人里。
·
甘怡沉着脸色,甚至比施长岚还抢先一步,含怒搡开了门。
这门老旧,“砰”地被搡到了底,震落簌簌的灰,□□着扑了回来,半路而竭。甘怡和施长岚已经大步跨进了门。
地上横着两个人。
孙破的剑被撞在一边,他伸出手掐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那只手已经青紫了,一看就是中了毒。
被他掐住脖子的人是个小姑娘。这城主府里,唯一的小姑娘就是蒙追月。眼下蒙追月一动不动,甚至呼吸都不闻,俨然是死了。
马齐跟在甘怡和施长岚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这……?”
甘怡保持了一贯的沉默,没有说话。
刚才孙破走后,她向施长岚提起蒙追月的事。她原本只以为蒙追月胡闹,施长岚不跟她计较,哄着她玩罢了。但后来越想越不对——若施长岚是哄着蒙追月玩,为什么那天留给甘怡的信上说“替我”照顾蒙追月?
当时她只想着跟孙破做个了结,竟全然没琢磨出这二字背后的意思。甚至孙破以此开了个玩笑,她也没当真。后来才想到,蒙追月还小,施长岚却颇具城府……她此刻是蒙追月出门在外唯一的依仗,万万不能让那小丫头被人骗了。
于是便想跟施长岚谈谈。
只是蒙追月父母健在,甘怡尚且没带过孩子,开口的时候还很有些尴尬:“蒙追月……对施城主很费心思。”
施长岚素来尊崇“独善其身”,因此练就了一身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功夫——何况那封信里“暴露”了蛛丝马迹的“替我”二字,正是她故意要试探甘怡态度的——便胜券在握地笑了一下:“甘将军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甘怡一听,果真直白道:“她年纪还小,我怕她不懂事,吃亏。”
施长岚先是讶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只是如此?”
甘怡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我尚且只想到了这个。”
果然是辰欢城的人——辰欢城是辰台的文化中心,在辰台这个风气最为开放的国度,也自然而然是最为开放的地区。施长岚追问道:“我已经二十一岁,蒙追月却只有十三岁。甘将军不觉得不妥?”
甘怡一怔,不由得笑了:“她心甘情愿,又不是什么歪路子,哪有什么不妥?”
施长岚沉吟了一会,还是和盘托出:“施恩城与穆国毗连,到底不如辰欢城那样……在施恩城,我与蒙追月……一来年岁相差甚远,二则皆为女子。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却也定会遭致许多骂声。”
甘怡听罢,只问:“蒙追月可不怕这个。莫非施城主畏惧人言么?”
“我没什么畏惧的。”施长岚道,“只是蒙追月,到底是个孩子,届时若人言鼎沸,倒使她不开心。既然是她,那我便样样想让她有最好的,更不想为这事让她伤心。”
甘怡哑然片刻,问道:“那施城主作何打算?”
施长岚道:“我想等她再大两岁,等她及笄以后,如果她的心思还没有变,就请她做这施恩城的城主夫人。”
这话听得甘怡心惊。蒙追月和施长岚相处还不算久,想不到施长岚也已经在她身上费了这样大的心思。她一时甚至有些迟疑,甚至忘了自己的立场,反去担心施长岚吃了亏,劝道:“小孩子未必有什么长性,她也难保能够久留施恩城,施城主不必做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