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她再也无法阻止将要来的刺客,因为在那人的剑下,她只是一只弱小卑微的蝼蚁,连接下他的一剑,也不过是做梦罢了。
哦,对了,南夫人临死之前,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你们从前的画面,她在心里说,她喜欢当年隔花初见时,你偶然的卸下心防。
她死的时候,大概是很快活的,她已为你尽了全力。
很不巧,我窥探了她的心思,更不巧,她断气的时间太短,我只来得及看到这些。”
更深露重,空气里有木樨香气,莺七只觉清亮的月光洒在身上,都满是凉意,既然话已说完,便待离去。
前方的玄袍人并未回头,只低沉着声音道:“林姑娘,你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莺七想了想,无所谓地笑了一笑,说道:“你若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罢。不过我实在没什么理由来编这么一个故事骗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无聊过。”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困难起来,眼前的绿衣少女说些什么,他都不大听得清,只从隐约的一些声音里揣测到整个完整的故事。
他从不愚蠢,顷刻间便明白她说的是真话,只是胸中纵有无数言语,说出来却冷得惊人:“那又如何?望舒已死了,人死焉能复生?”
莺七凝思片刻,给这件事下了一个总结:“南城主,对你这样的人来说,舍弃一个何望舒,多么容易。”
前面的玄袍男子声音难得的略微嘶哑起来:“林姑娘,这是望舒魂魄凝聚成的炼魂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我看一看我夫人……望舒的今生?”
莺七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含蓄的姑娘,何况对南夫人的一生实在好奇,当即颇有兴致地表示了兴趣。
南旷微从袖中取出一颗通体乌黑的珠子,约莫鸡蛋般大小,很像小狴曾经咬死的那些凶兽的内珠,除了圆得过分之外,似乎没什么特异之处。
他手掌覆上炼魂珠,一股淡白真气袅袅升起,如画本上的仙雾,托着炼魂珠缓缓升至半空,在空中轻飘飘的凝立不动,倏然之间,炼魂珠光华大盛,将一丈之内照耀得如同明昼,仅一刹那,有光影喷薄纵横,折射出一幅幅海市蜃楼般的场景,连声音也都历历。
究竟是死物,几个时辰里将多年岁月演尽,浑无沉重之感,世上众生毕竟唯独人才有悲欢。
莺七想,这颗珠子里,凝聚了何望舒的精魂,她当城主夫人已有两年,自来戴着城主夫人应有的面具,也许忘记了她不过是个才二十许的年轻女子。
炼魂珠浮在清凉的木樨花香气之中,悠悠旋转,流光溢彩。
其时羲和早隐,夜幕低垂,想是南旷微性喜黑暗,城主府的后院之中,并未系一盏灯,初时仅凭月华,隐约辨出两人轮廓,那炼魂珠倏然亮起时,却照得两人须眉皆碧,光影流动闪烁,似折射出几多离合悲欢。
出乎莺七意料之外,幼年的何望舒非但不是一位很受娇宠的千金,反而过得极其地艰难苦恨,乃至于她后来的人生足可以写成厚厚的一本励志小说,拿去书坊大肆宣传。
她心头暗暗嘀咕,想莫非传言有误,但流光之前言之凿凿,确是说何望舒乃贵族小姐,母家是云中城里极有名望的大族,一时怎么想不明白,询问南旷微时,后者面瘫本色,冷着一张脸只装没听见。
何望舒出身大秦城郊外的一户清贫人家,父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第秀才,母亲是个常见的村女,虽当垆卖酒,但荆钗布裙,并没有卓氏女的容颜和才情。
她生下来便没了母亲,瘦得可怜,似已知晓了母亲因她而逝,不哭不闹,乖巧地缩在爹爹怀里,浑没婴儿肆无忌惮的骄横。
莺七心道,世事真是难料。
好比此刻炼魂珠里面黄肌瘦的女婴,看上去瘦棱棱没三两重,怎料得到她日后竟是一个艳丽入骨的美人,莺七却毫无愧色地觉自己料得到,因她已见过二十年后明艳照人的何望舒,就如这世上有一种推理结果叫做在别处看过,她做个未卜先知的神人自然无甚稀奇之处。
二十年前的何望舒还没有这么诗意的名字,她从两岁开始,记得自己叫作莹姑,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清楚。
她对父母并没有什么概念,因那时正逢天下大荒,百姓饥寒,她母亲早逝,父亲也不过拉扯她到七岁,对父母的记忆十分淡漠遥远,她只知道爹爹便是爹爹,常穿一件洗得掉了色的布衫,举着一本书长声吟诵,对娘却半点也想不起来。她爹爹临死之前将最后一份口粮留了给她,只保得她两日无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