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_作者:桑狸(114)

2019-03-25 桑狸

  萧衍忙说:“母后说得对,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我也只得垂眉敛目地学着萧衍回话。太后极嫌弃地看了看我,额间的皱纹更深邃了些,仿佛我让她极为糟心。她坐了一会儿,又嘱咐了些无伤大雅的事,便起身走了。

  萧衍和我一直将她恭送到殿门口,看着掌灯的宫女迤逦地跟了一路,莹着素白的光游龙般消失在视线里。我歪头想了想,目光炯炯地逼视萧衍,“我问你,三年以后丧期过了你是不是就预备要选秀了?”

  他的手拂过玄衣袍袖上的黻纹,余怨未消地斜睨了我一眼,清清凉凉地说:“怎么,你现在不关心尹氏的事情了?不想当圣人了?”

  “你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衣襟,磨着牙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选,我……我就……”他极为寡淡地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一丝锋芒:“你就怎么样?”

  我一时有些莫可言说的悲悒,泄了气,却仍保留着最后一丝倔强地一字一句说:“我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萧衍目光沉敛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面色若峦风回雪般缓慢柔暖了,他的唇角噙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你不会是要哭了吧……”他捏了捏我的脸颊,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我现在知道你最怕什么了,以后不拿这个吓唬你了。”

  我低了头,拨弄着袆衣垂下的红丝绦,一时觉得自己四面楚歌,忧患重重,总也理不清的宿债和近忧,这个皇后,当得委实没有意思。

  萧衍将我拉扯到他怀里,摸了摸我鬓前的碎发,“才进昭阳殿第一天,就将眉蹙得这么深,小心印出皱纹变老了。”

  我抓了他的手,仰头看他:“我要是变老了,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还只喜欢我一个吗?”

  耳边一阵沉默,惹得我一阵心慌,却听他用夸张惊异的声音问:“当你老的时候,难道我不会老吗?莫非我是老妖精吗?”他霍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挤眉弄眼地说:“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安心……”我在他的怀里歪头,见他和缓温柔的笑了,腮下两个浅淡的梨涡微凹,眉目如画,风华万千,“给我生个儿子,我立他当太子,堵住那帮老臣的嘴。”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为今之计,此为上法。忙从他的怀抱里跳下来,拽着他的衣襟往床榻上拖,“那还等什么。”萧衍愣怔了半天,被我拽的往前趔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扑到床榻上。他好容易止住了脚步,略显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胳膊暗中使力,将我压在身下,拿手指勾了勾我的下颌,“皇后娘娘,这种事情还是为夫主动些得好。”

  ……

  迷迷糊糊地任由他解着我腰间的绶带,我突然反应过来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明确的承诺,忙摁住他的手,瞪眼:“你发誓,绝不会选秀纳妃。”

  他将我的手拨开,继续专心致志地悬丝解扣,头都没抬,“我发誓。”

  “如果违背誓言,就……”我眼珠转了转,继续说:“就断子绝孙,不能人道。”

  “……”萧衍终于放下正招呼着的红绶带,抬眼看我,密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流转着琥珀似得光芒。他磨了磨牙,“好,我发誓,要是敢选秀、纳妃,就断子绝孙,不能人道。”我终于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旁的烦心事就先暂且放到一边罢。喜笑颜开的模样落入萧衍眼中,他恶狠狠地挤出来一句:“沈孝钰,你这个妒妇!”

  于是,他将我这个妒妇翻过来覆过去,一会儿煎炒,一会儿烹炸,折腾了大半夜,才枕着烛光与月色安安稳稳地入睡。

  ---正月十六,长安下了一场雪,鹅毛飘絮,洋洋洒洒地垂落在天地间。上林苑中红梅在枝头绽放,有了雪的点缀愈发娇娆。我换下了隆重奢靡的袆衣,穿上了钿钗襢衣,外面罩一层雪白无刺绣的外裳,鬓间依旧簪着珍珠白绒花。

  在昭阳殿见了父亲一面。

  过去几日,我将铁盒上桑叶形锁拓了下来,拐弯抹角地找几个大学士问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样式的锁。我便不抱希望地让内宫监来人看了看,果然,他们也束手无策。既然我打不开,那方铁盒总搁在我手里也不是个事儿,总得有些处置计量。于是将它取了出来,以一条绫罗丝帕盖住放在案桌,见内侍引着父亲进来,下意识将它往旁边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