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_作者:桑狸(150)

2019-03-25 桑狸

  她眨巴着清透的眼睛,满怀期待地认真看他。

  怀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温和深切地笑了笑:“我当然高兴,既为这花,更为小玉儿的一番心意。”

  孝钰一听怀淑说他高兴,便觉得了件价值连城的异宝一样,咧开嘴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皙鲜亮的齿贝。

  萧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想,这凤尾星还真有点傻,可心底却好似被撒了一把种子,不知觉生出一丝丝羡慕。为何从没有人问过他高不高兴,为何从没有人为了能让他高兴而多费一些心思。他的生命里只有那些摞成小山高的书和无休止的催上进。他的父皇离他那样远,他的母亲也离他那样远,从小就被告知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将来都会成为他登高的拦路虎、垫脚石。

  那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母亲和舅舅,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在将来从他身上得到期许的回报。

  他是大周的三皇子,也是被人投了许多筹码,用来下注的赌盘。这些在勤然殿里日日勤学苦读的皇子们,哪一个又不是呢?

  可大哥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太子,有一条能望到底的锦绣大道可以走,他日君临天下,统御九州,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事情。

  萧衍望着兄长的背影,苦涩地想,太子又如何,太子也是别人手里的赌盘,宫闱外的朝堂上,有多少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荣耀富贵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向来活得清醒,并且知道,萧怀淑活得也很清醒。

  萧崵从幔帐外钻进来,端巧地面容上笑出一朵花:“大哥,这多亏了我,昨天晚上从你殿里把这花偷出来……”

  萧衍陷入沉思而迷蒙的眼睛陡然清明起来,如乌云散尽,缭绕出一片精光,紧紧盯着萧崵。

  萧崵仍旧没心没肺地啰嗦着:“守卫巡逻得紧,我让孝钰给我放风,这死丫头半夜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半天找不到人。”

  孝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拿视线往萧衍身上瞟,正碰上对方那满含探究戒备的目光,忙慌张地将视线收回来,下意识地往怀淑身边靠了靠。

  ---年节来时,孝钰便回了家。吴越侯正是最鼎盛风光的时候,往来贺庆的人络绎不绝,门前总有鞍马停驻,收的节礼被堆到了库房里,府中下人整整清点了三天。

  自打五岁那年第一次进宫,孝钰便成了太极宫里的常客,时不时到昭阳殿住几天。尘岁不经,流转而逝,转眼已过了七年。这七年间朝政风过云往,若缥缈孤鸿影,越发得让人看不透了。尹相居百官之首,声望日隆,与吴越侯宛如双剑合璧,在朝堂上得心应手。可却让人觉得,圣宠一点点的衰落了,君臣之间不似从前。

  清嘉四年,孝钰在正月初五那天进了宫。因勤然殿的皇子们初五便开始念书,一个个蹿成了英挺的少年郎,各自守着炭火炉,孜孜不倦地念着圣人言。

  孝钰也长高了许多,已不用内侍抱着她举到窗台,自己往窗前一站,便在茜纱上映出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她轻轻挑起窗页,食盒里放着热腾腾的栗子糕,那香气浓郁沁甜化作一缕雾往屋里钻去。

  萧崵最先看到孝钰,忙不迭地朝她招手,一面躲着太傅的视线,一面踢了踢萧怀淑的椅子。

  怀淑刚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身量修长,眉目如画,远远望去一派端玉公子的清隽怡然。他放下手中的书,朝孝钰微微笑了笑,疏淡略显严肃的面庞上一瞬如点亮了神采,透出霁月般的明媚风华。

  孝钰得了这个笑,便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身子,坐在书房的窗下,听着那之乎者也的论调,安静地等他们下学。

  直到日暮时分,赵太傅才抱着厚重的典籍从书房里走出来,孝钰眼瞅着他走出了勤然殿,才欢欢喜喜地钻进书房里。

  大家都盼着她来,因吴越侯府有个从吴越来的老厨子,做的点心格外别致,跟宫里有着不同的风味。萧晔吃得最多,不,应该说他抢的最多,不管自己能不能吃了,非先从碟子里抢过来再说。萧崵紧随其后,吃得满嘴渣滓,不时和萧晠交流一下点心的口味。

  萧怀淑和萧衍吃得最文雅矜持,几乎没等两人拿第二个,那游鸟天青的碟子已全空了。

  孝钰悄悄拽着萧怀淑的胳膊,低声说:“我爹请了会耍把戏的胡人在家里宴客,怀淑哥哥,我去禀了皇帝舅舅,你到我们家里来住上两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