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将用手托着下巴,心事重重地沉默着,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孝钰的衣襟,低声道:“贵女,你可答应过我……若是晋王殿下能躲过这一劫,让他给我换个好差事。”
孝钰灵秀白皙的面庞在阳光下愈加姣美动人,她歪头看了看小郎将,侧身悄声说:“一会儿我就给你说。”
殿内萧衍正裸着上半身,由太医给他针灸,莹亮的银针密匝匝布了满背,他依稀听着外面孝钰阵阵说笑的声音传进来,问魏春秋:“孝钰这是跟谁说话呢?”
魏春秋越过茜纱往外看了看,了然笑道:“是寻叶行苑的一个守门郎将,这一天多围着贵女鞍前马后的,还真殷勤的很呢。”
萧衍的脸色不自觉的沉了几分,清清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晋王殿下正将敞开的衣襟系好,见孝钰领着那个一脸羞涩的小郎将走进来,满脸堆笑地往萧衍身边凑了凑,“那个……衍儿,我呢,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小郎将闻言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孝钰,正碰上萧衍仿佛带着尖刺的视线,吓得他赶紧低了头,数着青石板上弯弯斜斜的纹络,不敢再抬头。
萧衍雍容而沉稳地望向孝钰,和缓道:“你说。”
“你看,这寻叶行苑偏僻得很,差事也怪闷人,要一个年轻的大好男儿守在这儿有点大材小用了。这小郎将……哦,对了,你叫什么?”
小郎将没敢抬头,眼睛紧盯着地面,闷声道:“裴玉衡。”
“玉衡?你名字中也有个玉啊,是哪个玉?”孝钰新奇地看着他,一时将正事抛到了脑后。
萧衍的眼底掠过一抹幽深的沉色,他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漫然看着孝钰:“你不是说有事让我帮忙吗?”
“哦,对了。”孝钰像被人从歧途上拽回了大路上,继续顺着自己早就筹措好了的话说下去:“这个裴玉衡做事还挺妥帖的,人也善良,昨天夜里多亏了他帮我加炭生炉火,这么一个好苗子不应当只窝在这没前途的寻叶行苑,该有个好去处吧……”她悄息了声音,微微觑看着萧衍的脸色。
萧衍探究似得盯着孝钰看了一会儿,淡抹地笑了笑:“这好办啊,宣水驻军离这儿不远,我可以举荐他去当个校尉,虽然比郎将高不了几个品级,但宣水驻军已脱离了北衙六军,其将领多是内部升迁,只要熬出资历,总有出头之日。”他转头看向小郎将,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可愿意啊?”
小郎将一听宣水驻军,心下已乐开了花。那是拱卫京畿的重军,即便是进去当个马前卒也比在这冷水一样的行苑里当差强。他听得晋王竟要举荐他当校尉,那可是比他现在整整高了两级,恍若做梦一般地跪倒在地,忙不迭道:“愿意,愿意,臣下多谢晋王殿下提携。”
萧衍又转头看向孝钰,见她一脸悦色地冲裴玉衡眨眼,更抬了抬胳膊,“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地上凉着呢。”当下脸色便像是刚浸过死水枯井似得,阴沉至极,他冷了声音:“本王给你书信一封,你下午就去宣水上任,那里的靖武将军识得本王的笔迹和印鉴,你直接找他便可。”
裴玉衡抱拳深躬身,一脸的感恩戴德,道:“臣下告退。”
孝钰见他心满意足而去,只觉卸下了心头大石,也真心替他高兴。这小郎将虽然言辞不灵敏,但人憨厚善良,又挺热心的,依照孝钰的那一套评判准则,这样的人是该有个好结果的。萧衍见她盯着裴玉衡出去的方向出神发愣,人家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雕梁画栋的殿宇里,还兀自一副沉湎的模样,不觉心头有气,说出来的声音也越发阴阳怪气。
“你倒真是厉害啊,这么短的功夫就能跟人家这么熟,熟到可以牵线搭桥了。”
孝钰正扬了头,略显得意地要应承。仔细品茗他这话的调调,却觉出些不对劲儿来。她撇嘴看萧衍,见他果然大病初愈,精神头也足了,又能跟往常一样对她连讥带讽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放慢了语调:“我说晋王殿下,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吧,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萧衍看了看孝钰,清冷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乌深的殿宇里,连绣帷幔帐都好似染了春意的沁凉,柔淡地飘摆着,透出翩若蝉翼的清寒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