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沉默片刻,斟酌着说:“意清这些日子是在兹兰山深处查案。原是那里面地形别有洞天,藏匿了一队山贼,烧杀劫掠之后将尸体就地掩埋,将劫到的钱粮化整为零,买通了兹兰山驿馆官吏带出去。那里谣言多增,外人不敢靠近,才渐渐有了鬼山一说。意清已将山贼拿下,事情原委写为奏折,呈报陛下处置。”
我思索着点了点头,又觉出些不对。宋灵均曾对我说过,曾有几百人的运粮队伍在兹兰山莫名失踪。要斩杀几百训练有素的将官,那得需要多少山贼?而意清自入兹兰山后便失去了踪迹,并没有机会向外界寻求增援,他当初可只带了十几个陪戎副尉和两个寺丞进山。如何能将那么多的山贼拿下?
见我似是陷入迷惑不解,沈槐轻咳了一声,略显顾忌地看了看满殿的宫女,“娘娘,请您摒退左右,臣有话要说。”
我见他神色凝重,果真是有隐情的样子。默不作声地回身看了一眼孟姑,她敛袖而退,领着一室的宫女尽皆出去。
“臣与金吾卫在兹兰山中发现了许多黑衣装束的杀手,他们身藏淬毒凶器,暗自潜入山中想必是奉了谁的命去杀意清。可不管是山贼,还是杀手,亦或是跟随意清进山的陪戎副尉和寺丞,他们全都变成了尸体,无一活口。”
他抬眸看我:“也就是说,山中尸横遍野,只有意清活着走出来了。”
我看着沈槐:“那你有问过他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槐澹静的面容上毫无波澜:“问过,但意清似乎并不十分信任我,不愿说太多,只说是副尉与寺丞和山贼、杀手缠斗,最后同归于尽了。”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不愿相信意清,只是娘娘没有见到,双方人数差距太过悬殊,若是势均力敌,同归于尽,怕是没有人会相信。既已修书上奏,陛下也不是傻子,迟早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的。”
我摸着腰间悬着的银缎菡萏纹香囊,慢踱了几步,心中也犹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意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那些要他命的杀手又是谁派去的?
香囊中有风干了的香草和虞美人,清香中带着一丝苦而涩,让人心神宁定。我定神想了许久,那杀手十有八九是姜弥派过去,意清正直良善,从不与人为敌,朝中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除了姜弥还有哪个。可我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豺狼环绕下全身而退的,难道有人暗中保护他吗?
我想起一事,默然停步,仿佛于混杂中抓住了一根线头。父亲当初瞒天过海,为尹家留下了意清这么个孤苗,难道除了我们家里人之外他真得没有告诉过外人吗?京中盛传,尹相生前留下了暗桩和诸多隐藏的势力,包括曾经入宫假借刺杀萧衍之名来营救怀淑的那些人,还有一直疯传是殷乌军残余所建立的海陵东阁。
如果这些人知道当年所追随效忠的尹相还有遗子尚存人间,他们又怎会置之不理?暗中保护,在必要时现身为意清扫除强敌,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一层,我便平静了神色,对沈槐道:“叔父不必忧心,等过几日意清进宫,我会细问他的,或许事情另有牵连,他暂时不知该如何说罢了。”意清的身份始终是最大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意清就能多一份安全,还是先瞒着吧。
沈槐沉敛地点头:“娘娘心中有数就行,那臣先告退了。”
幔帐微斜,摇曳出一地的锦绣丝光。沈槐前脚刚走出昭阳殿,便有宫女神色慌忙地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突染重疾,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太医现下已都去了勤然殿,陛下让奴婢来告知娘娘……”
第78章
我的脑中如有滚雷轰鸣扫过,
忙拨敛过裙袂往昭阳殿外奔去。
勤然殿外停驻着执五明扇的数十人皇帝仪仗,内侍与宫女逶迤绵续直站到宫苑的河渠边上。甫一踏进殿内,便见勤然殿里侍奉的宫女、乳母跪了一地,穿着明金铠甲的禁卫扈从遍布院落四角,一派凝重肃正的气氛。
魏春秋捏着手指出来迎我,谆谆劝道:“娘娘,您别太着急,太医在里头诊治,说并不是要命的病症。”
我根本没有心思再跟他说些什么,只想快些见到润儿。湖水色秋罗销金帐漫垂而下,萧衍正坐在床榻上将润儿抱在怀里,太医围着他们站了一圈,秦院令似是正向萧衍禀报着什么。他们见我进来,匆匆中断了回话,又回过头来朝着我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