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_作者:桑狸(198)

2019-03-25 桑狸

  这样想着,便有些陇水潺湲而过的轻慢凄楚,眼见车辇辘轳停下,忙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由内侍搀扶着下车。

  意清和沈槐立时上前跪拜,我忙说:“叔父,哥哥,快起来吧。”

  两人起身,将我迎进内院,院落中景致依旧,可再也没有意初的嬉笑打闹,冯叔殷勤备至地上前嘘寒问暖,看不见母亲大甩着绣裳出来迎我,也见不到父亲那总是端正肃穆的面容。阳光披洒而下,微有惑目,让我一阵恍惚,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这样空荡而陌生的旧时院落只是噩梦中的一缕片段,等醒来时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看出我的伤慨,沈槐轻声道:“娘娘还是先去祭祠给兄长和嫂嫂上柱香吧。”

  我迷蒙着点了点头,刚要随他走,又想起什么,对着意清道:“我想在侯府里住一晚,外面跟了许多禁军、内侍,劳烦兄长替我安顿他们。”

  意清轻轻合首,便转身出去张罗。

  我在祭祠中燃了三炷香,冲着牌位拜了拜,才慢慢站起来。和沈槐去了内室坐下,问他:“这府中是不是住进新人了?”

  沈槐的视线漫然飘过门扉,清淡地点了点头,“是有一位瑟瑟姑娘,自意清从兹兰山回来便住了进来,常伴意清左右。”

  常伴左右?叔父可真是精明,能将话说得这么风轻云淡却又饱含深意。我便不再绕圈子,“那么叔父觉得这个姑娘如何?”

  沈槐轻悠地笑了笑,亲自从仆从手中端过热茶放在我跟前,理顺着银丝绣缎绸衫,慢慢道“靡初郡主因为她大闹了一场,娘娘恐怕是不放心了。依我看……”他敛却了笑意,几分慎重地说:“这姑娘心思细腻,端得一副好柔肠。意清虽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毕竟单纯,又有救命之恩,恐怕长久在一处也不是回事。”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见意清朝祭祠过来,便端起茶盏和沈槐对饮,不再言语。

  晚上我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但酒醴馐膳都是陪衬,除了意清,我和沈槐都是怀着心事。其间端上了一碟点心,见乳白色的面团里揉攒着湘红梅蕊,雪中清艳,这奇巧的心思不像是厨子会有的。便含笑着问:“这点心很精致,家中是又招了新厨子吗?”

  沈槐温雅的唇角上挂着一抹淡笑,默不作声地放下筷著,也不看意清,只盯着自己的茶瓯瞧。

  意清全然未察觉我们的异样,只说:“这是瑟瑟做的。”

  “瑟瑟?”我故作惊奇,“就是那个在兹兰山中救过你的姑娘,为何不让她过来,我亦想当面谢谢她救了兄长。”

  意清犹豫着说:“瑟瑟是民女,这不合规矩吧。”

  我还未说话,下人又端上了两道,十二香点臛和花折鹅糕,道道精细色香俱佳。我垂眸扫了一眼菜品,含笑道:“现在是在家中,不必事事讲规矩,她如此用心,若是不见一见,岂不辜负了。”

  意清踌躇了片刻,便叫来下人,轻声道:“让瑟瑟姑娘过来。”

  第86章

  等了片刻,便见一个淡妆女子由仆从引着进了来。嫩黄罗裙刺绣不多,却如她做出来的菜品精致疏淡。腮上的胭脂施得极轻薄,两弯柳叶眉飘逸灵秀,走路的步态轻婉娇媚,每行一步,腕间的绞丝银镯呖呖的响,将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她敛衽为礼,落落大方。

  我温然一笑:“瑟瑟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她站在原地未动,只柔婉浅笑,恭敬却不谦卑,细声说:“民女还是站着吧,娘娘面前,不敢造次。”

  我心想现在知道不敢造次了,当着意清的面儿时,怕又不是这副样子了吧。但面上不露声色,只说:“你是意清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沈家的恩人,不必事事这样的小心拘谨吧,权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瑟瑟眼梢带了一抹艳泽的笑意,如蜻蜓点水般飞快掠向意清,沉香轻羽般落到地上,柔顺地说:“沈大人也是这样说的,但瑟瑟需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仗着大人对我宽容照拂便失了分寸。”

  意清闻言,皱眉:“瑟瑟,你不必如此,我们家并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淡淡地看了意清一眼,轻飘地说:“是呀,父母生前并不是苛刻的人,兄长也是一样的宽厚,你人前人后这样拘谨,怕也累得慌吧。”

  瑟瑟低垂了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