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估摸着要以一句什么样的话来打破这倏然沉落下来的安静,却直觉腰上温热,被一只手扣着连带着身体往床榻里翻,滚雪球似得骨碌碌翻进了床榻最里侧,我们两已抵着墙抱在了一起。所有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我尚未在脑子细细捋顺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萧衍的唇就已经覆了上来。
唇柔软而冰凉带了一丝微苦的药味,起先是清舔浅啄,流连于表面,而后辗转深入,层层推进,仿佛要将我的精魂都吸纳了出来。我被他吻得发懵好似天旋地转着落入了永远触不到底的深坑里,心中有些许惶惑困顿,却又觉出些飘零无依般的胆颤和惊恐,好似在坠落中伸开双臂却徒劳地什么也抓不住。没有将他推开,两只胳膊受了蛊惑般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场春闱□□来得莫名,却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冰刃三尺。我再一次在清晨醒来时矫情地看着床单上开出的妖冶桃花,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慨。萧衍带着惺忪睡气从后面将我抱住,下颌抵在我的肩膀上,打着呵欠说道:“再睡一会儿,今日不用上朝。”我任由他抱着往枕席上拽,突然想起什么,反身说道:“我们既已成了真正的夫妻,那你不准再喜欢别人了。”
他将我搁在臂弯里,一双凤目弯弯勾起,笑容温眷柔潋:“我怎会喜欢别人?傻丫头。”
从那夜过后,萧衍果真一改往日作风再没有召幸过那些莺莺燕燕。每日下了朝就钻进中殿里和我朝暮相对,那时京中流行折子戏,我常让嬿好偷偷搜罗了些戏本来给我看。有一个故事我很喜欢,看到兴味正浓时也愿意给萧衍讲上一讲。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喜欢上了贫苦书生。”
“这些话本全是这个套路,非得小姐配穷书生、富少配歌姬才是真爱,门当户对就没了好姻缘似得。”萧衍抿了一口茶,眉角飞扬,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我瞪了他一眼,心想可往后听吧,才没那么寻常俗套呢。
“书生多年科举不第,家徒四壁,都没有钱给卧病的老母亲买药。他无可奈何犯起了糊涂,就去偷了当地一户富商。”说到此处换了我疑虑,托着腮问萧衍:“这书生也傻,人命关天的事问那小姐要钱就是,非得去偷,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这会儿萧衍倒颇为理解:“但凡男人,都不愿在心爱女子面前揭露自己的无能窘迫,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都掩藏起来,只将光鲜的一面示人。”
我似懂非懂地颌首,接着讲:“谁知这下可捅了篓子,富商是当地县令的亲戚……”
“你这故事可得小心些讲,你兄长沈意清刚去了通州当县令。”萧衍已将茶放下,随手拿了一块茯苓糕往嘴里添。
眼看着他恣意洒脱的笑容,气得我直呲牙:“大周幅员辽阔,那么多州衙,那么多县令,怎得就跟我哥扯上关系了,你这人到底听不听故事了?”
萧衍忙将歪斜的身子坐正,“听,听,你继续。”
“富商家业富盛,又极好脸面,被个穷书生打了劫自是怒不可遏,勾结了县令竟将区区盗窃罪判成了秋后处决。小姐如雷轰顶,四处奔走为其周旋。奈何家人本就不愿她与穷书生有什么瓜葛,索性将她锁在了绣楼上,再不肯放出来。小姐思念情郎终日以泪洗面,迅速消瘦下来。”
“却有一夜,狂风大作,小姐在睡梦中到了一处僻静清幽的桃花林中,林中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同她说,若要救书生其实不难,这一处桃花林乃是化外仙境,凡人断然到不了这里。天仙可施法将她和书生都送到这里,十里桃花林毕生只有他们二人,可厮守终生。”
“但有个条件,小姐却得将人间的身份给了天仙,让天仙在这繁华尘世里享一生富贵。小姐心想,既能和书生两厢厮守,又能有人替她承欢父母膝下,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忙答应了。小姐一夜安枕,醒来时发现已身在桃花林中,书生就睡在她的身侧。偌大的虚幻仙境里,一眼望不到头,果然只有他们二人。小姐与书生在桃花林中厮守了一世,不理尘世纷扰,更无浊事烦忧,只对彼此一心一意,眼中除了彼此再无余色。”
语罢,我双手合十,目含憧憬地望向虚空,喟叹道:“做这一世神仙眷侣,一心一意,当真令人羡慕。”萧衍目光柔煦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蕴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迷离,沉默良久,他突然认真地说:“孝钰,我带你走吧,我们也去寻一处没有尘世烦忧的仙土,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