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开他的问题,沉声说:“你与康王不一样,他与陛下作对了许多年,早有反心,而你,只要安分守己不去触他的逆鳞,还是能平安终老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见他不语,我说:“你刚才说陛下令你血冷,那姜弥就不是让人血冷之人了吗?他今日能用着你才对你百般笼络,他日若是用不上了呢?当年尹氏逆案时你该有印象吧,你宁愿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兄长吗?”
他垂眸看着案几上,目光微有涣散,似是陷入沉思。沉默了良久,抬头看我:“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娶妻,离京。”
他面上一黯,颇为讥诮地笑了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啊。”
我也冲他笑了笑,认真道:“不管你有没有被我说服,眼下顺着陛下的意思娶妻,离京是你最好的选择了,他已处置了康王,你总不希望他将腾出来的手伸到你身上吧?萧暘,你心中再不愿,也得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皇帝。”
他唇角微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真是想象不出来,有一天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前倾了身体,凝睇着我,问:“他逼你低了多少次头,才能让你这么平静理所应当地说出这些话。”
我避开他的视线,一时心中悲怆,没忍住又咳嗽了起来。绵软的帕子抵在嘴边,几乎要把五脏六肺都咳出来了似得,胳膊肘支在矮几上,这样咳嗽了一阵儿,将帕子拿开,里面竟有血。
萧暘飞身上前把帕子夺过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我:“孝钰,你怎么了?怎么会咳血?”他慌忙地把帕子扔到一边,冲殿外喊:“太医……”我忙捂住他的嘴,“别喊了,我没事。”
内侍闻声进来,被我斥退了。
我饮了一盅白水,有些气虚地说:“等你走了我会叫太医的,不用担心,没事。”
他搀着我的胳膊,静默了片刻,说:“你怕你在与我说话时吐了血,让皇兄知道了会多心?”他的声音抬高,含着怒戾:“他都对你做了什么,把你变成这样。”
我闭了闭眼,说:“我是皇后,你不用为我打抱不平,把你自己顾好了。”
他缓慢地把搀扶我的手收了回去,站在一旁看着我,长久地静默,而后轻声说:“好,我听你的。”
---礼部送来了许多适龄女子的画像,依照萧衍的意思,避开了世家大族,避开了朝中重臣,从低矮的门户里择选品貌俱佳的女子,最终留下了十人。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我会在昭阳殿召见这十名女子,让萧暘亲自选。
细细的绢布上描摹出女子年轻秀丽的倩影,都是二八的芳华,笔墨间也能勾勒出无忧纯澈的气韵。我看了一会儿,萧衍默然坐到我身侧,从我手中拿过画像,随口问道:“这是最后的人选?”
我点了点头:“都是四品以下且不居要职的门第。”
萧衍一页一页地翻检,笑道:“都是端庄秀丽,容貌出众的女子,看来你是替萧暘用了心的。”
我纠正他:“都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女子,各个颇有才学,识礼明义。”顿了顿,反问:“你们男人的眼中都只能看见女子的色吗?”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画像扔到桌上,叹道:“我真是该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在你面前评论别的女人了。”
我微抬下颌,将画像都收拢进漆盒里。
萧衍又拿起了礼部呈送上来的名单,上面家世背景、籍贯、生辰八字一应俱全。他看了一会儿,说:“小门小户里少能识文断字的女子,你能给他挑出来这么多知书识礼的,也真是不易了。”
我歪头看名单,说:“其实也不全是人尖,这十名女子才貌也是参差不齐的,还看端王喜欢哪一个了。”
萧衍默了默,转眸看我,眼中一点深邃精光,“孝钰,你让他听了你一次,能不能让他再听你一次?”
我不解地看他,他抬起手指划过名单上一道名姓,“这一个,我希望她是端王妃。”偏头看去,是太常丞的女儿林敏静。
默不作声地把身体挪回来,低头道:“毕竟是他的正妃,还是让他们琴瑟和鸣,简单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