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商想都没有想,立马道:“娘娘,臣觉得现下保命要紧,什么大理寺卿那都是身外之物。”
他说完,似乎觉得我这边比较安全,撩动着裙袂往藤椅后侧移过来。
我往后探头看了看他:“你这意思是让我给你挡着呗,可你别忘了这箭可没长眼,不定从哪个方向来,万一从后面来,你在那儿蹲着连个遮挡物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声刺破血肉的闷顿声陡然传来,只见姜子商瞪圆了眼,苦兮兮地看我。
萧衍忙放下地形图,从龙案后绕出来,将姜子商扶到绣榻上趴着,我看清楚了,他屁股上果真插着一根箭,银白的尾端上插着雀翎。
萧衍下手利落,立马给他把箭拔了出来,就听姜子商鬼哭狼嚎道:“娘娘,您的嘴开过光吧。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萧衍紧抿住了嘴,仿佛在努力憋着笑。
我拼命告诫自己,万不能笑,只得说:“是呀,不光是你,我招谁惹谁了,按理说冤有头债有主,叛军冲谁来的就冲谁去呗,我们跟着倒这霉做什么。”
萧衍瞥了我一眼,冷岑岑地说:“叛军冲我来的,放心,万一要是杀进来,我肯定拽着你,别人想跑就跑,你是想都别想。”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合着我天生倒霉催的呗。
姜子商默默地拽过羊毛毯子把自己的头蒙上,闷声闷气地说:“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吧,别吵了。”
外面不时传进来干戈相接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中午,雨似是停了,唯有帐篷檐角上积雨滴落的‘咚咚’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凄厉的嚎叫像是比方才低了些,如怒浪翻滚的江河渐渐趋于平静。
姜子商也注意到了,默默把羊毛毯子掀起来,胆颤道:“禁军被杀光了?”
萧衍还在翻着地图,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眼都没抬,“闭上你的乌鸦嘴。”
毡帐被掀开,一身戎装的将领双膝跪地:“陛下,叛军已击退了,臣生擒罪臣萧晠,请陛下发落。”
我仔细看他,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萧衍让他起身,道:“卢爱卿辛苦了。”
我想起来了,他是忠勇公卢芳奎的公子卢守瑾,是卢漱玉的哥哥。
卢守瑾起身后又朝我躬身揖礼,才平和静缓地回禀:“臣所辖五万大军驻扎在南苑山下,已将叛军尽数拿下,如何处置,是杀是留,还请陛下做主。”
萧衍说:“他们中大多不过是马前卒,被萧晠蒙蔽才犯下此滔天大罪,朕不欲追究,不过把镇将以上的全部交由刑部拘禁收押,等候处置便罢了。至于萧晠……他到底和萧晔不同,朕要亲自见一见他。”
我看着萧衍的脸色,觉得他似是有些伤心失落,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淡若清风、渺若苍云的容颜,以等闲心看根本看不出来。
第117章
都说玄贞二年康王萧晔的赣州叛乱是一场闹剧,声势浩大,却外强中干,尚未度淮河就已被歼灭。而今年洛州的这场叛乱甚至连当初的那一场闹剧都比不上,甚至叛乱的消息还未来得及传遍九州四
海,就已被扼杀在摇篮里。
只是实在未想到,萧衍唯一器重并待之最为亲厚的弟弟会以这种结局而惨淡收场。
---萧衍果然守信,甫一击退萧晠他就命內辅监给我搭凤帐,一直搭到薄暮时分,终于竣工。玄色织花篷布搭起来四面宣阔的帐子,檐角还挂着铜铃,风一吹过,叮叮当当得响。内侍很利落地搬进了羊毛毯子、铜盆火炉、缠丝绣榻……不多时便洋洋洒洒地布置妥当。
我在帐篷里转悠了一圈,心想终于有了自己的地方,以后萧衍不理我的时候,我也不理他,好过被他晾着内心煎熬。
但暮色一点点深浓,仿若黑色的网将大地罩住,龙帐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萧衍去见萧晠未归。
我有些担心他,虽然运筹帷幄、手起刀落,将叛乱平定得干脆且漂亮,但他的心里大约也是会难过的吧。犹豫了一阵儿,还是回龙帐里等他。
等他的时候顺便蒸了一锅他爱吃的糖霜糕,觉得甜丝丝的吃下去应该会心情好一点吧。
一直等到亥时,掀起帐帘才见遥遥有人归来。随从的内侍宫女手里提着犀角方灯,远远看去如同散落在漫漫草地上的闪亮星矢。凭着烛光,我能看清萧衍的身边有人陪伴,卢漱玉还是白天那身装束,只是披着萧衍的黑狐裘领燮龙纹大氅。两人停下脚步说了几句话,卢漱玉伸手去解大氅的丝绦带,被萧衍止住了,她轻压下颌,露出几分娇羞神色,便披着大氅回自己的帐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