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雪,万年冰_作者:卫何早(28)

2019-03-20 卫何早

  “看你嗓子都哑了,刚刚恢复,我不该说这么多。”

  “不是因为你。”她强行使自己平静下来,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不,也是因为你。”

  杜宜卓彻底晕头,只觉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坚定,仅在一瞬之间下了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心似的。

  “因你一番话,许多困扰的事引刃而解了。”

  这阵势有点儿吓人,他松了口气,又不敢全松:“我没有将你引入歧途罢,陆神棍一直说我不能做执教长老,因为只会误人子弟。”

  “多亏了你,我决定回趟家乡,无论那个人是否信守诺言……既然不能事事无悔,便尽力而为,因果早已注定,何必患得患失。”她顿了顿,缓缓地道:“人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自己,越是害怕面对结果,越是自己吓自己,就像这宅子,别人都说有鬼,真正身处其中便知心中无胆才最可怕。”

  “你又怎知无鬼。”杜宜卓手搭长剑,起身面向门外。

  空落落的院子,乌云遮月,宿鸟惊飞。

  第29章 第 29 章

  粉粉在一瞬间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死,也不能拖累杜宜卓。

  他是练武之人,技不如人可以自保,凭空多出一个包袱却是死路一条,实在太冤。

  屋顶上的人不声不响地坐着,背对月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鬼之所以可怕,并不在于满地乱跑,它本在那里,阴森森纹丝不动,待人自己撞上,冷不丁最易吓破了胆。

  “月黑风高,阁下好兴致。”杜宜卓长腿一挑,半阖的门大大敞开。

  案边残烛被冷风熄灭,四周比夜还黑。

  “到处都是容身之处,两位为何来此?”那人仍然坐着,微微侧身:“好剑,可惜天山人才凋零,到了这一辈,只剩几把古剑撑撑场面。”

  杜宜卓腰间的弘武剑通体暗红,历经几代剑侠之手,越发吹毛断刃,尚未出鞘便带一股肃杀之气。以他的体质性情不适合掌控凶煞之物,师父却说万物相生相克,善恶凶吉此消彼长,正是一物降一物。

  身为门派传人,又是七剑侠之一,被人如此奚落本是奇耻大辱,他心性开阔,一向看得开,倒也不觉气愤:“阁下深夜至此,只怕不为论剑。”

  “这里是我一位故人的旧宅,见有灯影晃动,以为他回来了,故来看看。”

  说来也怪,他语调很是低沉,言谈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颓废,却不显萎靡不振,就像声称自己路过,杀气却只增不减。

  这杀气似乎并不针对不速之客,他在等谁,还是有人在等他?

  “若是故宅,实属叨扰。”杜宜卓道:“这便告辞了。”

  “夜闯官府之时不说叨扰,如今反而客气起来。”那人慢条斯理地摇头:“年轻人总是毛毛躁躁,不知分寸为何物。”

  “阁下原来是官府的人。”

  “倘若你们离开乐州,从此不问此案,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年轻人做事向来不留后路,说好听是自不量力,说难听是不知死活,我今日放你一马,明日照样赶赴京城去找所谓的罪魁祸首,头撞南墙照样不回,是也不是?”

  杜宜卓冷哼:“年轻人再不济,是非善恶还分得清楚。”

  “是非善恶。”那人喃喃念了几声,忽而一笑:“不是技不如人的托词么?”

  院门突然吱呀一声,也许因为年久失修,兀自咯咯响了很久。

  屋顶上的人骤地站了起来,满面惊惶,不知所措。

  脱离阴影的掩护,月光映照出他的轮廓,粉粉几乎一下认出就是当初掳劫自己的人。他年逾不惑,两鬓斑白,额头一道深深的伤疤,横跨整个印堂,长至脸颊。

  杜宜卓的视线被墙壁所挡,全然不知发生何事,只听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班云翼,多年不见,以为你至少有些长进,却不曾想仍将善恶踩在脚下,这等执着令人佩服。”一个的黑衣汉子站立院中,环顾夜色笼罩下的废园,自言自语:“我只当你不会来,而你不但来了,故居之中还要再添几只冤魂。”

  “不敢当,遥想当初表哥悉心教导,恩情深重,或不敢忘。”屋顶上的人飞身跃下,落地无声。

  “你的表哥是上官鸿,上官鸿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丁信,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