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桌上,见都吃得差不多了,等林纾回来就可以走,顺着话题便问靳野:“靳总结婚了么?”
顾子嵘这么些年,自诩掌握了几分看人的门道,但是面前五官凌睿的男人,他还真猜不出来这人有没有成家。
女人不在,席上的话题就没那么多禁忌了。
林纾就是在靳野开玩笑说自己是天煞孤星的时候进来的。
她握了握手机,直接对顾子嵘说道:“顾总,送一下我?律所刚打电话要我现在就去一趟。”
林嘉修给自己打电话的理由让人哭笑不得——她在医院哄人的时候,答应小家伙中午可能会回来一起吃饭。结果眼看快一点了,小家伙见她还没有回来,发起了脾气。
职业病十分严重的林纾,当下跟她儿子就助动词“可能”进行了两分钟的论证,证明自己没有毁约后,终于挂断了电话。然后助理的连环call就这么无缝插了进来。
顾子嵘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起身,示意萧渊什么安排。萧渊摆摆手,“你俩回公司,我跟靳总聊一聊软件,知音难觅。”
最后一句不知是真是假,顾子嵘笑了笑,道了声再约,便拎着林纾的手袋走了。
等红绿灯的空档,顾子嵘一手握着方向盘,看着远处的斑马线和指挥的协警,说道:
“林纾,这是我认识你五年来,第一次见你乱手脚。”
林纾没扭头,而是看着窗外的绿化带好半晌才说:“嘉修回国半年不到,隔三差五就生病,心里有些恼,觉得没照顾好他。”
顾子嵘也不拆穿她,左拐进岔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放不下的就放不下,没什么好丢人的?”
顾子嵘在林纾的奥迪R8旁停下,林纾解开安全带,关上门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放心,不会影响工作。”
……
…………
靳野将“兰博基尼还在回国路上”的萧渊送回去后,路虎刚驶进下一段路口,就突然变道在路边一停,驾驶室里就响起了打火机盖碰撞的清脆声。
靳野发现自己烦躁地连车都开不了,万千思绪全堵在了一处。
这六年,幻想过无数次和她重逢的场景,想一遍,心就揪一遍,然后第二天接着想,想她在英国好不好,想她会不会回国,想她现在在做什么。一天又一天,牢狱的日子极度短暂又极度漫长,到后来,就只剩下了想她这么个人。
进去时,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属于脏|款,除了填海造路。
一个月后,剩下的那些过过命的兄弟走得只剩下阿丘还在。
三年后,终日郁结于心的蒋清丽没能熬过寒潮,含怨辞世。
四年又六个月后,一无所有的靳野从牢里出来,卖掉了酒吧,带着换来的一百万来了北京,租了一层写字楼,一百平米不到,没日没夜写程序改代码,阿丘负责找投资人。
公司起步,钱不是钱,是纸——刚开始靳野在五环外租了个二十平米的单间,后来连单间都租不起,拎着生活用品直接住在了公司;再后来,穷到一包方便面做两餐吃,连手里仅有的两个员工的工资都开不起。
有过前科这一条,就已经死死的将他钉在了耻辱柱上,一遍又一遍被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劳改犯,还是以经济罪入狱。
穿着廉价西装坐在待客间等有时间也不会见他的老总时,靳野没有怨过;自己熬了一千多个日夜做出的东西被人看不都不看原封不动打回来时,靳野没有怨过。
——因为他知道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体面的活下去,让离他8065公里的女孩儿知道当初她没有看错人,哪怕她已不在乎,哪怕她身边早已有人接手了他的位置。
然后,在他终于能买台车,多租一层写字楼的时候,他在茫茫人海里和林纾重逢了。
还是那么漂亮,套裙包裹着的腿还是那般纤细,说话时眼睛还是带着笑。
只是一身Amani高定,开着奥迪R8,牛津的博士,首席律师,他已经配不上了。或许,从最开始,他就配不上。
多好啊,知道她过得这么好,终于放心了,可是心为什么就这么他妈的疼呢?
*
这个世上,有一种叫墨菲定律的东西。
当林纾提心吊胆终于度过这周,按照顾子嵘的要求拟好合同送过去后,林纾终于松了一口气——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靳野了,帝都这么大,想躲个人,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