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给嘉修念完睡前故事,嘉修在她起身前问:“妈妈,给了我生命的那个人,你爱他吗?”
林纾有些震惊,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亲了亲嘉修的脸蛋,“爱。你是因为爱才诞生的小天使。”
确实是爱的,嘉修不是她人工授精有的小孩,而是爱的证明。嘉修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嘉修沉思了片刻,侧了侧他的小脑袋说:“你们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一起。在某程度上来说,我是他的延续,他的一部分,对吗?”
林纾又被问住了,为什么三岁的小孩会问这种问题?她很头疼,“不,嘉修你是你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和那个人不一样的存在。”
然后嘉修从小棉被里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握住了林纾,认真地说道:“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永远。”
那是来英国之后林纾第一次哭。
嘉修没有问她为什么他的爸爸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没有问为什么妈妈不去找他。他甚至都不感兴趣他的爸爸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那是妈妈的故事,和他没关系。可是这个这么冷漠的孩子,对他说出了会陪她一辈子的话。
林纾当作没看到靳野,带嘉修上车回家,一直陪着嘉修写完作业洗澡上床。
夜里八点四十,楼下花园里传来蝉鸣声,林纾蹑手蹑脚关门上,下楼。
没有丝毫惊讶,那台路虎车窗半开,还停在了小区门口。
靳野看到林纾出现时,弹烟灰的动作一顿,眼神明暗闪烁几秒,还是从车里下来了。
两个人隔着半米站着,相望无言。
时不时有车辆经过,抬杆升起又落下。下班归家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刷开侧门,靳野和林纾就是城市这巨大幕布下的一景。
几分钟后,靳野紧了紧喉间,几个小时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道:“一起坐会儿?”
林纾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已经过了喝下午茶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柜台后面坐着看书。见两个人进来时还有些惊讶,连忙站起来说了声晚上好。
兼职的女孩儿悄悄打量着这对男女——很出众,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社会精英的气息。特别是穿着白衬红色石榴裙的女人,带着“攻”气但充满了性感,让人移不开目光,却又不敢靠近。而她对面的男人,是岁月沉淀后的沉默和稳重,深邃的五官下透露出淡淡的压迫感。
两人看上去有些疏离,可是又像很了解对方的样子,女孩儿突然很好奇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直到各自点的东西上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刚刚点餐时,她要了一杯温的蜂蜜柚子茶,而靳野点了杯冰美式。
林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候,林纾点的最多的就是冰美式,她也只爱喝冰美式,提神醒脑,苦就是纯粹的苦,酸就是纯粹的酸;而她给靳野买的最多的就是蜂蜜柚子茶,而且必须是温的,因为他胃不好。
靳野看着林纾望着杯子出神,一霎,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心里同样感慨,有些涩然。
林纾将视线收回来,突然问:“靳野,你过得好吗?”
男人闻声掀起眼皮,一双长眸望了眼林纾,喉结滚了滚。
可是一分钟后,林纾还是没有等到靳野的回答。
她笑了笑,那个笑像是自嘲也像是早已了然,“你也回答不上来,是吗?所以靳野,好或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靳野有些慌乱:“我……”
林纾还是笑。眼里映着暖光的笑。她看着靳野,像是要把这个人印在脑子里,然后彻底忘记一样。
女孩儿切了一首歌,咖啡厅里放着王菲的匆匆那年。
然后嘴角还漾起漂亮的弧度的林纾,眼窝泛红,清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靳野在看到林纾落泪那一瞬,顿时明白自己现在有多么可笑。
林纾没有抬手抹去眼泪,压下如鲠在喉般的哽咽,将自己要跟他说的话一句一句说了出来。
“他叫林嘉修,嘉谟嘉猷的嘉,要眇宜修的修。很听话很乖,十分聪明,天才那样的聪明。话很少,不会说中文,喜欢宇宙银河,偶像是爱因斯坦和钢铁侠。喜欢看北欧的神话,世界树的中庭、阿斯加德。觉得过山车的轨道很美。会钢琴和小提琴。可可有一天会消失,所以喜欢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