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总是要继续,伤疤终究要被揭开,林纾想试一下,看看靳野这块伤疤是早已长好新肉微不可查,还是被掀开后蛆虫肆意。
林纾注意到靳野喉结滚了滚,这是以前从来的没有小动作。后面的别克焦躁的摁喇叭催促,靳野不急不慢的踩油门提速,驶过路口后瞥了眼满是心疼和遗憾的女人,平静的道:“我妈那时候得了肿瘤,家里没钱,我得凑钱给我妈续命。”
不是治病,是续命。林纾呼吸都是一窒,从来没想到命运曾经予以这个少年重击,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父母离异但依旧安康的林纾,忘记了世间还有生老病死,她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
“那叔叔呢?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他。”
……
沉默,持久的沉默,良久的等待里林纾明白了什么,不想听到答案了,后悔问了,想开口岔开话题时,靳野双眼目视着前方,一只手仍然搭在车门框上,还是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懒散模样,只是稍显苦涩的声音暴露了情绪。
“我爸在我五岁的时候从工地的手脚架上摔下去,没救回来。我是我妈一手带大的。”
所以才会抛弃了大好前程,放下了心气骄傲,在命运面前低下了头。
十年前那一笔医药费,对于一个本就拮据的家庭,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少年来说,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吧?
这个男人被打趴了吗?林纾现在不做推断,但是她知道,近十年后的靳野,以另外一种方式,活在了尘世间,沉默得可怕,提剑走江湖。
感受到沉重的林纾,握住了靳野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像是暮秋时节的暖阳,“对不起”。
那心疼的、惋惜的语气,像一把刀钝在心口。靳野感觉到喉间阵阵发涩,他大手一翻十指相扣,抽空捏了捏林纾的脸,好半天笑道:“这么多年,早就过去了,你难受个什么劲?”
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和可怜,人活世上,谁不是遍体凌伤?
人而为人,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孤独的个体才会相依取暖和慰藉,继续走下去。
那是靳野在无数个喧嚣的寂静的纷繁的枯燥的日夜里,想到的事情——生比死难多了,活着太难了。遭仇家报复被砍了上十刀在病房里趴着度过的半个月里,他想如果不曾期望过,不曾渴求过,不曾骄傲过,不觉未来可期,是不是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靳野收回思绪,摸了摸林纾的头,“让你知道不是为了让你难过的。怕你成天西想东想才跟你说,你得懂味一点,知道吗?”
林纾被他捏得动弹不谈,伸手拍他,明明自己刚刚都出神了,还说她?林纾默默叹了口气,因为被捏着脸口齿不清。
“鸡(知)道了!”
靳野满意地放开她,“晚上想吃什么?靳哥带你去啊!”
***
然而让林纾没想到的是,靳野说带她玩个刺激的,是领着她进了赌.场。
这个十分隐蔽且装潢奢华的赌.庄幕后老板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当靳野搂着她的腰进去那一刻起,就不断的有人上前跟她身边的男人打招呼,极尽讨好和谄.媚的姿态。
靳野从侍者托盘端了一杯香槟递给她,在经理的引路下,在半环形卡座坐了下来。
赌场里鎏金灯光下,男人刀削般的脸庞宛如希腊之神,他嘴角噙着些许笑意望着她,好心情道:“你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林纾点点头,将酒杯放在桌上,诚实道:“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除了在澳.门见识过外,大多数时候对赌.场的印象属于影视作品。”
靳野扬了扬眉,不置可否,点燃一根烟漫不经心的环视全场,翘着二郎腿,一手弯曲搭在皮质沙发背上,一个十足的懒散公子哥。
赌.场里鱼龙混杂,四处安装了高清摄像头,并不是一个进行深入交谈的地方,林纾坐在他身边,深色平淡地打量底下春风得意或是紧张不安抑或是捶胸顿足的各色人,那些属于芸芸众生最真实的情绪,她如漠不关己看官一般,高高在上,不知人间欢愉与疾苦。
静默间,经理侧身领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岁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步伐沉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支配和压迫感,站在了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弟。可那个中年人的气场似乎又被刻意收敛着,在靳野面前矮了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