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捧水杯过来,顾心慈却推开道:“你把灯点上吧,刚才热醒了,现在睡不着了”
冰雪便去开灯,电灯明明暗暗,她正调着合适的亮度,后边儿顾心慈支起身子勉强靠在床榻上。
她现在连呼吸都是艰难的。
可还念念道:“老爷何时回的?我应是睡着了,他把外套挂在这边儿我都没听见”
冰雪的肩膀一抖,手下调试亮度的旋扭一滑,灯泡变得亮澄澄的,刺得她眼睛一眯。
她慌着回头去答复,却眼前一片模糊,好半天才看清斜靠在床上的人正耷拉着头瞧她。
“小姐,姑爷没有回来”冰雪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好像说着无法启齿难、令人羞愤的丑闻。
“哦,是吗?”顾心慈翻了个身,朝床榻里面去,“子诚如今正值事业上升,白天夜里的,你别把我病了的事说给他,免得他担心”
冰雪知道张弘宪身在何处,一如形容枯槁的顾心慈神志不清自我麻痹一样。
但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涩涩的看了眼挂在屏风旁的外套。
上个星期那个所谓的姑爷回来拿贴身的衣物落在这上房内室里的。
家主惨死,工厂被景氏吞并,小姐夜里常被梦魇住,现今只有姑爷这么一个盼头,可上星期姑爷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小姐给他收拾几件贴身衣物,说什么沈氏公司如今业务忙乱要去公司里住。
冰雪是个直率性子,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直扑到窗边,梨花簌簌,泪湿衣襟。
“小姐!谁不知道如今沈氏全然不惧,只不过碍着张沈之间的亲缘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当着外人面儿只管话里藏针,没人的时候只当您是泥巴做的奴才那般糟践!小姐,她您是张府明媒正娶的太太,还是她的表嫂,沈氏若是没有姑爷这么个得力的,南洋那笔生意怎么谈得成,她还敢这样对您!”
听到这样的话,顾心慈想装睡都不行,她当年能顶法租界半边儿天,现在却被沈敏瑜这样没脑子的大小姐踩在脚下,她相信任谁看见了都不会服气。
可是她能怎么样?
即使现在顾一北如日中天,可就法租界来说,他一定巴不得跟她撇清关系,又怎么帮衬她。
现在过的不过是虚有图表的日子。
她是那样倔强的人,倔强到心中拧着一口,眼睛瞪得肿胀,也要把那酸涩的泪水和郁气咽下去。
“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近乎听不见的无奈和妥协,“我的的确确是张府名正言顺的太太,下人们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可你的姑爷他心里装的全是沈敏瑜我去闹?我去抢?我去嚷的人尽皆知?冰雪,你为我着想我知道可你再想想,从前我是顾家的大小姐,是风光的正房太太,我出身名门有家族撑腰,嫁入望族用身份压人,用谋就可以让沈敏瑜气的跳脚还不能发作可现在呢?我只是张府的太太”
冰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在她的印象中,顾心慈是英姿逼人、智勇双全的,她一直仰望着这样的顾心慈,就像她虽然父母双亡,但却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一样。
她的希望是小姐给的。
现在她决不能放弃小姐!
“可姑爷心中还有小姐的位置的只是被那沈敏瑜给迷惑了,小姐你放心,虽然我们回不了法租界,但是我们还有钱呀!老爷给我们留了一大笔遗产!”
钱遗产
那笔遗产是用父亲的生换她的死得来的!
顾心慈的心猛然一颤,嘴巴抖了抖,把喉咙里的哽咽压了下去。
“冰雪,你还不懂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竭泽(3)
周靖海用此时不宜的说法打发了于娓娓。
因此她跟宛平城接上线的想法落空了。
可横竖想来,她跟周公子既然已经是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如今稳中求胜才是硬道理,心下也没明面上追究周靖海以求自保的说辞。
本心里还装着找宝珠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她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反正人都从景府出来了,正好顺水推舟不费力,以免出入频繁引起景氏的怀疑。
这便去了沈氏东府。
可没想到顾心慈今日也是赶巧,于娓娓前脚刚落,她便赶了过来。
于氏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只默默端着茶;沈敏瑜照样躺在床上,她的一眸一动全然掩藏在这雪白的千帐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