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的心思有多敏感细腻,只是试想,有哪位母亲会在孩子童年时期几乎不拥抱他呢?
他曾经一度以为,妈妈不抱自己的儿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母子之间,不那么肉麻,也是可以的吧?
直到周沐出生,他看见云韵不分日夜地将妹妹抱在怀里。
直到他上幼儿园的那一天,在幼儿园门口,有母亲抱着自己的儿子亲了又亲,甚至在即将分别的时候红了眼圈,周峋就彻底被搞迷糊了。
这些阿姨真没出息啊,妈妈就很勇敢,早上只是让管家送我来幼儿园。
再大一点,他已经能够清楚感知母亲对自己的冷漠,也能够做到不动声色地控制自己想要拥抱母亲的冲动。
他想,该不会自己是父母从孤儿院收养的吧?
直到有一天,父亲周皓将他叫进书房,“周峋,别怪你妈妈。”
然后,在静谧古朴的书房里,周皓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云韵与周皓是在一场酒会上相识的,不多时,两人便相爱。
但两个人之间,是商业联姻。
当时周皓的生意风生水起,手中权势滔天,饶是云家豪门深宅也难以企及。
云韵的父亲重男轻女,本就打算将她当作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只是碰巧,那个联姻对象,是云韵本就爱慕的周皓。
因爱而生的婚姻,变作承载利益目的的舟。
甚至因为云韵第一胎生下的是个儿子,云韵父亲的态度便对她好了不少。
曾经有多不被爱,如今就有多痛苦。
连带着眼前的第一个孩子,也让云韵痛苦不堪,他的存在,似乎时时提醒着她被云家当作工具的事实。
“你妈妈她,太苦了。”周皓靠在椅背上,嗓音沉沉。
周峋沉默着,只是沉默着。
真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自己曾被歧视,所以后来便成为了歧视的人。
这个诡异的因果关系。
那一瞬间,周峋觉得,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外公,是同一个人。
第42章
自从上一份兼职被云韵搅和了之后,薛莲除了每天去医院看看薛杨,也就没什么正事可做。
她靠在沙发背上,望着浅灰色的墙壁,眼睛都不眨一下。
墙壁平整光裸,渐渐地,就蒙上一层淡血色,那颜色逐渐加深,形成流动感,浓稠的血在缓慢地流动,从墙上开始蔓延到地面,就像火山喷发后的景象,开始吞噬这世间生灵。
来,跟我走吧。
那声音柔和而空灵,像是来自异世界。
薛莲迅疾地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
人站起身,踩着虚浮的步子往门外走。
来自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说,你不可以,不可以跟它走。
跌跌撞撞下了楼,她仰面倒在修剪齐整的草坪上,大口地喘着气。
今天是个干脆利落的大晴天。
阳光在她的身上晕开,换过气之后,·她在笑,连带着胸腔里都是与这青草共同呼吸的新鲜空气。
没死成,又熬过去一次。
绝望的感觉不会累积,它只会一次次袭来,她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地熬过去。
熬过去,然后痊愈,然后,活下去。
她在心里第n次骂周峋,把她弄回来干什么?就这么无所事事?
最近她的体能是越来越差,这不仅仅是躁郁症的影响,她的食欲不振,吃饭总归还是敷衍。
聂问告诉她,顺其自然,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可是那个小老头没有告诉她,要是一直不饿呢?要是一直不困呢?
薛莲身子歪倒在沙发里,心想,不能这么下去,得找点事情做。
比如,挣点钱。
她打开手机,给舒春打电话,“喂?”
“喂。”
“春,给我介绍个兼职。”
“干嘛?”
“赚钱。”
“……我是说周峋他知道么?”
“不用他知道,我就是有点闲。”
两个人跑题了许久,最后又回到正题上。
舒春,“你英语还可以,要不做翻译吧。”
“可以,笔译最好。”她最近精神不济,也不太想出门了,只要手头有事做,一个人待着最好。
当天晚上,舒春就给她回了电话。
许晖现在在某化学研究所做研究,常常接触一些新材料公司,那些公司里就需要翻译英文的商业资料,许晖向经常来往的朋友讨了个人情,事情很快就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