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白捧着他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确认擦干净了,扭身洗帕子。
裴璎手快,抓住她手腕。
毛小白动作微顿,神情疑惑,“公子?”
裴璎放开她。一本正经地移开目光。假装刚才抓她的人,不是他。
毛小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把棉布帕子洗干净,端着铜盆把脏水泼在角落里,赶紧用温水拧了一个面团。又抽醒面的空挡,摘菜洗菜,油煸肉丁。
到了拉面的重头戏。
把面团揉成一长条,一边搓,一边拉,直到案板上放不下,对折,继续搓拉,再对折,对折,对折……
微弱的火光中,女人站在案板前,双臂挥舞,面条弹在案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烧开热水,面条下锅,在热浪中翻滚一番,香味就出来了。
裴璎闹了这一通,肠胃终于感到饥饿带来的焦灼感,看着锅中的面条,眼中罕见地带了几分急切。
毛小白盛出一大碗面条,端到他面前,“刚出炉的长寿面,一整根面装一碗,不许咬断,一口全吃完。”
裴璎听得一愣一愣的,执着筷子挑起一头,小口嚼着,为了防止面条断了,吃的哧溜哧溜的。
毛小白被他折腾得心力交瘁,此时看他吃得香,心中的郁闷就这么淡了。
人长得漂亮,就是沾便宜。再难缠蛮横,只有露出一丁点可爱的模样,就能让人原谅他。
毛小白也饿了,给自己下了一碗普通的拉面,哧溜哧溜吃起来。
放下碗筷,抬头就见裴璎看着她。
灶炉中,火光熊熊跃动,驱散厨房的黑冷,周围浮动着烟火和饭菜的味道。屋外积雪寂寂,夜很深,长空亘远。
裴璎的声音格外清越动人。
“毛小白?”
他记得她叫这个名字。
“今日我翻墙进来,看你在地上写东西。你在写什么?”
他话音落下,而她又没说话,周围就一片寂静,偶尔柴火发出啪啪的声响。
总不能把小白公子晾着。毛小白盯着灶膛里的火苗,说:“我不识字,偶尔见到我的名字,就想学写那三个字。”
裴璎捡起地上散落的柴火,写下“毛小白”三字。
“是这三个字?”
灰土地上,划出浅浅的字迹。
毛小白看着倒着的三个字,挨个指着,“毛……小……白……”
裴璎说:“你想学写字,我教你。”
顿了顿,又说:“我还会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她说过的。在崇云寺,她问他是不是会念书,就举了这个例子。
他此时提到,无非是有心向她示好。
毛小白又开始为难了。漂亮男人最会骗人,长相可以诱惑她,提出的好处,也能诱惑她。但她不能再犯之前的“引狼入室”的错误,必须得坚定立场,抵制诱惑。
“小白公子,小人出身卑贱,但也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您的好意,小人不敢擅领。”
自古以来,识字都是贵族阶层的特权。虽然先帝以科举制动摇了贵族阶层垄断教育的特权,不少寒门学子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但“识字”本身,仍是一项昂贵的奢侈品。
裴璎看着毛小白忙着收拾锅碗瓢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确实,被拒绝了。
不识抬举的小女子。
裴璎不顾柴火棒子扎手,紧紧握在手里,一遍一遍写着那个“白”字。
毛小白收拾完了,就看到他凳子周围,写了密密麻麻十几圈“白”。字迹流畅飘逸,好看的很。
不过于她而言,能认识这个字的形状,知道这个字的读音,已经够了。至于更深的写法艺术,就不在她考虑之中。
“小白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裴璎置若罔闻,仍旧一笔一划写着“白”字。写到后面,字迹已经凌乱不堪。
毛小白虽然不懂欣赏书法,但能感到字迹中传递出的情绪。火苗烧的柴火噼啪响,她蓦地有些心软,忍不住问:“小白公子,你写白字的时候,在想什么?”
裴璎仍旧沉默。
毛小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听他说:“白,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