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0:10
为了庆祝,也为了抚慰短暂的离别。她提议,在去瑞士前,两人外出去玩一天。
冬天的A市,百木待春,沉寂之时,只剩无尽荒芜。靠海的城市分区,几十年前曾是郊野,政策改变,经济才渐渐生发起来。垒高楼,修宽路,种不具备生物意义的招徕游客的改良椰树,其实都是东施效颦。
前三个季节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惨状终于不复,只留下颜色显得有些黯淡的白沙,和日复一日从未改变的不断翻涌上来的海。
路与拿着一袋面包,站在随时会有海潮漫过来的干滩上,手里抓几块面包屑,高举着,想要引来不远处飞得很低的海鸥,但它们早已习惯人群,不受诱惑。
他丧气了,将袋子塞回到姚寒露怀里,嘟囔了句:“他们都不吃。”
姚寒露笑,把袋子拆开,一并挥散在海面上,在落地之前,终于请动了这群飞鸟,翅膀拂过,还洒他们一身海水。
她和路与笑着后退,如此反复许多次,终于觉得累。
穿着厚重的棉服,躺在干燥的沙滩上,两人各怀心事。
夹着沙子的海风,吹得人眼睛鼻子都疼,为了减轻些痛苦,姚寒露索性闭上了眼。
路与的声音响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有时清晰,有时又被风吹散。
他说:“姐姐,后天你不要来送我。”
姚寒露没睁眼,视野里是被眼皮盖住的微弱日光。她不愿自己去想后天,但无可避免,他先提起。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她送?
“我怕姐姐会哭。”他语气很认真,有些执着,太像他。
她又笑了,晃了晃头,答应他:“好,我不去。”
这里离北山很近,在这座山上,有座很受观光客欢迎的灯塔。
「如果能在山上看到日出的话,生日许的愿望会被上天听见哦。」
这句话写在,他们在山脚入口的观光车售票处,领到的旅游指南上。
两张票,还订了山顶的民宿,打算在山上过夜。
旅游大巴在环山公路一路攀爬,需要花上两个多小时。路程遥远,她没睡,路与也没睡。他有些紧张,也很不安,这在心理学上称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无声,双手握住路与在微微发抖的手,裹在手心,传递给他温度,并轻声安慰:“别怕,姐姐会陪着你的。”
如果真的要放下,那么必须先直面,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逃避的。不去面对,反而要在梦里一次一次饱受煎熬,这不值得。
她小声在他耳边说话,但他太乱了,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很安心,听她的声音,似乎没那么害怕了。
窗外的景色换了一道又一道,又陌生又熟悉,他渐渐习惯,一霎间转脸去看,不知何时,身边的位置,变成了好多年不见的爸爸。
爸爸握着方向盘,下巴上是熬过长夜冒出的胡渣。
路与惊讶,回头看,妈妈正坐在后座,脑袋一磕一磕,直往下掉,是正打着瞌睡。
爸爸见他醒了,便问:“睡饱了没有,这下好了,看到了日出,我们也该回家了。”
“嗯?”小路与不解,歪着头,出声,声音却变得稚气——确认过,是他的十岁。
可他们看到日出了吗?
他明明记得,那晚他看见的是火光,血泊和再没醒过来的妈妈……
“到家了吗?”妈妈在后座醒了,揉了揉眼睛,探身靠近他们父子俩。
“还没,不过快到了,你再睡会儿。昨晚睡那么晚,今天又起那么早,身体该吃不消了。”爸爸说。
妈妈没了困意,不再睡觉了,她把下巴靠在路与的座位上,这个姿势,需要路与仰头看她。
她问:“我们小与许的什么生日愿望啊,都告诉天上的神仙了,能不能告诉妈妈啊?”
路与别开脸,别扭地不肯说,“不能告诉你,说了就不灵了。”
“这么小气啊?”
“让我猜猜,是不是……我路与要成为一名超厉害的钟表师——”他学着他的语气。
“老爸!”
——成为了吗?
——马上了。
——马上了,马上我就会是钟表师了,你们再等一等,拜托了,再等等,马上……我们就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