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_作者:王橘子(124)

2019-03-17 王橘子

  队伍在动了,但人不少,队列慢吞吞地在往前行进。

  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过一次繁复的安检,穿着警服的监狱工作人员才准许他们进入。

  铁门、腐臭和死寂是这里给她的印象。

  厕所是最脏的,隔老远便能闻到排泄物发出的味道,还好女生都只负责操场、食堂这类公共区域。

  她们小组人数多,因此她负责的区域,卫生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她有些无聊,手里拿一块抹布,是刚擦过大操场观众椅的。她把甸甸的破布左右手互扔着,自我娱乐,一边沿着操场边缘走,不知不觉就走出了线,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到了一处陌生地方。

  面前有一栋白色小楼,中间是通向楼上的楼梯,楼梯的转向处,贴了一个红色十字架。大概是监狱的医院。

  她有些好奇,早将带队老师临来之前说的那番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将抹布随手搭在楼下走廊的护栏上,慢慢一步一步摸索着上楼去了。

  大约是由于刻板印象,医院的走廊在她眼中总是长而又长,高而又高,即便墙上开了窗也无用。曾目睹太多死亡和离别的地方,再如何雕饰,都显得廖旷压抑。尤其墙漆还刷得雪白,似乎沾上,衣服便要染上一层不薄的白。

  但她依然是贴着墙走的,因为缺乏安全感。

  终于到了一间房的门口,门恰好是开着的,里面传来轻微的不知哪种医用仪器的嘀嘀声。

  她在门槛边从外往内望去,里面摆横着摆放着四五张床。除了靠窗的一张床,床上白色被子摊开,在空间里不规则拱起,其余都叠放的整整齐齐。

  这里有人。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会儿才马后炮想起老师说的,不要擅自离队的交代,因此她抬脚要走。

  突然,里面模糊不清传来一句:“水……我要水。”

  她一怔,传到她耳边的声音,是嘶哑且干枯的,像骨瘦嶙峋的老人抽过水烟后,嗓子里发出的咳声,又像一把枯黄的花,轻轻揉搓,就能碎覆一地。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本能已然超越她意识下决定的速度。她不知不觉就往房间内走,并在床对面的饮水机旁,拿纸杯接了半杯水。

  她端着,颤颤巍巍走到那人床边,手还在发抖,掀开蒙住他脸的被子的一角,这才得以看清他。

  脸很白,或许正常肤色并不及此——过分苍白只是因为生病。眉宇是清朗的,他阖眼,不能看见眼睛,但贴着眼睑,微微有些外弯的睫翼,随着呼吸,在轻轻颤动。惟嘴唇干得发白,缠着不少干皮。

  她把杯口贴到他唇边,他立即张嘴接过,顺着角度,不住地往嘴里灌水,像是渴极了。

  直到喂了他两杯,他才回了些意识,侧身躺在床上,微微睁眼,吃力地打量她,但却没说话。

  她被他看着,顿觉局促。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他的脸,不敢停留太长时间,很快便躲闪开。

  他看着年纪并不大,脸上也并没有法制频道里看过的穿黄色背心的牢饭的那种颓丧之气,不显凶神恶煞,相反,还很好看。

  他是什么人呢?盗窃犯,强女干犯,还是……杀人犯?

  她不敢想,又或许是想得太深,给了她不少勇气,她伸手,想要从他额头上,探知他的温度,然而,他更警觉,在她手靠近过来之前,很快便捉住了她的手。

  因此,两人靠得愈近。

  她呼吸有些加重,手往后拉,想要挣开他的钳制,谁知,下一秒他便轻轻放开手,任她的手跌落至床面。

  气氛再度变得静谧,还是她先开口,说:“你看起来好像年纪不大——多大了啊?”

  他看她一眼,语气平平地回答:“十六。”

  “十六?”她有些惊讶,“你这么小?”

  后又低声呢喃:“可你这个年纪,怎么会在福宁啊?”

  要知道,福宁是所成人监狱。

  他听见了,但没说话,似乎是不大想回答,撇开了脸,盯着没有她的另外一边的空地,微微发呆。

  过了会儿,他的声音才飘来,问:“你是谁?”

  她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正确答案原本已到嘴边,但临出口,她又改了,“我吗?我是值班的医生。”

  他诧异,回眼看她,似乎已觉察出她话里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