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哥又要查谁?”
“你问我我从哪知道?估计是上次来厂里找事的那小子。”
“哎——管那么多呢,来,我们继续,辰哥,还来不来?”
周定辰对招呼的那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再参与,后慢慢地从耳后取下一根烟,盯着休息室的大门眯着眼暗自思索了一会儿。
手指的烟还没燃起,他想着,便将其折成两截,扔在了地上,转而在人群里起身,双脚踏过一地烟头,往休息室走去。
门板很薄,他刚握住门把手,就听见里间传来阿彬的说话声:“这份档案上面她爸爸那档子事是后来人作假的,真实情况我也找人去她住的那个地方问了。”
“嗯?”
路与喉咙里跃出探问下情轻扬尾音的一个字。
阿彬的声音紧接着掩上来:
“听她家附近的几个人说,她爸爸是个老实人,没出事之前一直在维亚那个烂尾工程做工,好像是有一次出工吧,被吊车环压断了脊椎,落了个终生残疾……”
周定辰推开门,适时打断两人的谈话。
“与哥阿彬你们这是在聊谁呢?还得背着大家,躲这里头来。”
“与哥的……”
阿彬正欲说出,后话却被路与冷不丁截了去。
“夜宵订好地方了?”
路与坐在一张复古黑皮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沓白纸,半抬起眼皮,带几分惫倦地望向立在门口的周定辰。
周定辰回看他,眼里再次盛满戏谑。他用脚轻轻将门踢至大开,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说:“当然,这不是来请您二位了嘛——请吧。”
一伙人在周定辰的安排下转移阵地,迁徙般地来到距离修理厂不远的一家烧烤店。
烤肉啤酒下肚,众人都醉的差不多了。
雨夜店里客人不多,三四桌坐的都是修理厂的人。这会儿喝了点酒,就有人开始喊胡话。
路与和周定辰一桌,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啤酒。
周定辰酒量不如路与,醉酒程度从两人的脸色便已见分晓。但周定辰硬撑着不肯认输,忍着酒嗝,还在仰头将啤酒往喉咙里灌。
他那副模样落入路与眼里,直惹得路与发笑。
于是路与只手撑住额头,挡眼失声笑了起来。
周定辰余光里瞧见他的笑,夹着醉意骂了他一句什么,但发音太过含混,烧烤店又甚是喧闹,总之无人听清。
隔壁桌在分烟,远远地抛给路与一根,他伸手轻易接过,但没抽,而是拿在手里把玩。
他低眉垂眸,勾显沉浸在醉酒意味里的微微上翘的眼尾。
淡浅的酡红,像被人无意间抹开颜色的一株蔷薇。
旁人或许不知,仍以为他还清醒着。
可他太过清楚,自己早已被这酒冲昏了头脑。
不然——也不会总是一遍一遍想起她。
想起她的声音,她发间不知哪种品牌的洗发水味道,还有……她眼角的那颗泪痣。
在他印象里,总是温柔笑着的那人,她会不会哭?
十岁的时候失去母亲,独身站在孤寂无人的灵堂外,一袭白麻布衣,恍然世间再无血亲的那一个凄寒的夜晚,她会不会也落下了眼泪?
称得上亲生父亲的继父,失去自理能力的那一天,她仅仅十五岁。忽而一个家庭的重担压在她只背过书包的肩头。
她有没有哭?
好想知道。
但无从得知。
烟丝是棕黄色的,被包裹在白色的烟卷里,密密簇拥着,如此无力。
路与看着,片刻失神,但眼睛仍盯着那支香烟不放。
看了一会儿,他突兀地向对面的周定辰抛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辰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周定辰挠了挠头,闭着眼睛苦恼地想了会儿:“啧……好像是初中的时候吧……哎,不记得了,反正挺早的。”
路与听完点点头,手指动了动,将烟卷里的烟丝抽了出来,棕黄色烟叶在桌面散落,像洒落一地枯黄的花瓣。
他忆起他的第一次抽烟。
他的第一支烟,是在福宁抽的。
他在福宁呆的第一年,和一位就要出狱的狱友,两人合作刷完监狱男厕肮脏恶臭的小便池。
劳动结束后,两人靠着在男厕外的墙壁,那位狱友大发善心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