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宋挽之担忧,并不打算把这可说可不说的消息告诉她。但他看出宋挽之因为俏俏离去的消息而难过,最终还是把俏俏离去的原因告诉她。
断粮?
宋挽之眼眸微眯。现如今,他是连装都懒得装了么。
可她再一想,好像哪里不对呀?平阳宫的管事姑姑与俏俏曾有过过节,如今怎又会这么好心让俏俏当差?而且明明今天中午她还有饭吃,甚至还加了半条鱼尾巴。
“世明,你是不是……”宋挽之想到了什么,立刻抬眼,两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世明。
她伸手想拉住世明的手腕,但世明身法极快,本来一个侧身就能轻易躲过去。可当他看着宋挽之伸来的柔荑,一瞬间鬼使神差,身体就停住躲不掉了。
果然!
宋挽之将世明的袖子往上一拉,顿时看见他胳膊上道道棍棒打过的淤痕,还有狰狞交错的鞭痕。
世明羽睫微垂,下意识的想将胳膊收回。
看着眼下这人分明一副安分顺从的模样,宋挽之指尖微紧,嘴里的话想吐出来又咽回去,心里又是气又是痛:“你……又去找那个苏公公了?”
宫里有个姓苏的秉笔太监,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那公公左腿有疾,又有怪癖。他在上头服侍皇上和各宫娘娘时若受了气,回来总喜欢亲自抄着家伙打其他下人出气。而且还换着花样打,怎么疼怎么来。
宫里有些下人过不下去,就自愿去给那个变态公公打,以此奢求点银两或是粮食。
“没事,不怕疼。”
世明一双浅灰的眸子,却是异样的温柔。他觉得身上丑陋的伤疤会吓到宋挽之,还是抽回手,默默将袖子重新放下。
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怕疼。
他是卑贱的死士,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受过的训练更是比这残忍上千万倍。如果身体上的痛苦可以换她吃顿好饭,他甘之如饴。
宋挽之垂眸许久,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气的是自己,疼却疼在了他身上。但气过之后,是久久的自弃。
她随即起身,朝里屋走去,直奔梳妆台。当打开妆奁盒中的抽屉,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宋挽之神情略微一滞,随后一言不发,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
“殿下想做什么?”世明不明所以,立在门内看着宋挽之一顿瞎折腾。
“参加晚宴呀,你不是说皇上今日邀请了各国使臣么。”宋挽之打开衣柜,又自顾自的加了句:“总得把自己拾掇拾掇。”
世明沉默。
其实宋挽之与世明心里都清楚,自从皇上将宋挽之软禁于悦安宫后,根本不会让宋挽之参加任何宫廷聚会。但断粮都做出来了,与其终日坐以待毙、拖累身边的人,宋挽之觉得还不如趁着最后一口气,殊死一搏。
她找了半天才找到条不算太旧的水袖百褶凤尾裙,随后弯腰将藏在床头暗格下的小木匣取了出来。
望着匣子里静静躺着的那一对双鸾点翠金步摇,宋挽之眸光微暗。刚刚她打开了梳妆台上许久未碰的妆奁盒,才总算明白为什么俏俏与平阳宫的管事姑姑有过过节,还能顺利当差了。
悦安宫算上公主自己总共也就三人,外面的人对这般精美的牢笼唯恐避之不及。原来俏俏竟是偷偷挑走了她几根发钗,拿去平阳宫通融上下了……
俏俏拿走的正好是母妃生前的陪嫁,也罢,算是她二人主仆一场,她送她日后的嫁妆吧。今日晚宴,她便戴这对双鸾点翠步摇,这也是父皇生前唯一送她的生辰礼物。
“世明。”思即至此,宋挽之握着步摇的手微紧。
“我在。”
宋挽之并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他缓缓道:“我这里也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等这场晚宴结束,我将这对步摇赠予你,你也去其它宫某个好差事或者出宫吧。”
世明剑眉微蹙。
夕阳西下,天已转凉。
他望着宋挽之缩在床头那方小小的身影,走上前将椅子上的披肩系在她身上:“我,会永远在殿下身边。”
“永远?”宋挽之不自觉轻轻念了这两个字,似想起从前的事。
她喃喃自语,宛若叹息:“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永远的?”这个词,太重了……
时光白驹过隙,但她的人生,永远停在十二岁那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