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虽然大家都说别想了,但白维扬心里清楚,这一个夜里,他们俩都不会睡得安稳。这绝不是孤立的一件事,在京畿这个漩涡里面,没有一件事情是完全和旁的东西不相关的。扣在官府的文书,秘密潜逃的白玄,乃至之前府里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奸细……白维扬相信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白维扬想起那天在洪青家,岳知否提到,白玄临走前,曾说他被扣留,是因为有人想用他来要挟自己。那时候岳知否没有把白玄的猜测告诉他,现在她这么担心,只怕白玄是猜中了。白维扬开口想问白玄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但一想,现在已是深夜,她已经这么担心,没必要给她再添烦恼。
他于是将她抱紧了些,之后就没再说话。
白维扬看着自己桌上的文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缠成一团的乱麻。而解绳的关键藏着这一层又一层的屏障之后,他揪不出来。
正想得入神,一个小吏走进来报告:“将军,杨大人求见。”白维扬没抬头,顺口问:“哪个杨大人?”
话音刚落,一个人便往前走了两步,正正站在小吏的身后。白维扬这才抬头,看向小吏身后站着的,那个正微微笑着看他的人。
气氛一下子有些古怪。站在两人的中间的小吏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往前看,更不敢回头。白维扬摆摆手,对小吏说道:“可以了,你出去吧。”小吏赶紧答“是”,退出去了。
小吏走了,白维扬这才完全看清站在门口的杨晓镜。他变了许多,面目乃至身形都已大不相同。大概是因为过去半年他都戴着人、皮、面、具,如今这面具即便已经摘下来了,他的脸看起来仍显僵硬,不似活人。至于身形,往日他是密探,为了保护自己,密探们平时都不能显得太出众,就是眼里的狠戾杀伐气息,都要藏起来。见惯了那个气质温和,有些驼背的杨晓镜,此时他这般趾高气扬地站在面前,白维扬竟有些认不得了。
杨晓镜站在门边,嘴角带笑,态度友好:“四公子,好久不见呐。”叫的居然还是往日称呼。
白维扬也笑,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和他寒暄:“杨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啊?”
“陛下派卑职来请四公子进宫商议。”
“商议?”白维扬站起身,“商议何事?”
他回京以来,韬光养晦,重要的事情都不议论,关键的决策都不参与。圣上根本没什么事情好召他单独进宫商议的。
杨晓镜闻言,笑意更深,这让他那张仿佛融入了面具的脸显得更加古怪。他说:“卑职只是奉命来请,陛下召四公子单独商议的事,卑职怎么能知道。”
白维扬没说什么。人家开口闭口都是“陛下”,他总不能不去。
白维扬跟在杨晓镜后面进了宫。白维扬之前不曾进过皇宫,但他听白玄说过,先皇召白玄进宫商议,都会到靠近寝宫的御书房里去。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地却不在那里。杨晓镜领着自己,竟是往宫后苑的方向去了。
皇宫里很安静,一路走去,都没看见几个人。皇宫里肃穆的气氛,以及两旁高大的宫墙,都让白维扬感觉到一种无声的震慑。
逐渐靠近宫后苑,他们才终于见到了几个宫人。这些宫人都不知道今天有人会来,看见两个陌生人走来,她们纷纷走避,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在后面偷看。这么看来,圣上的这次召见,似乎是突然起意的。
想到这里,白维扬心里愈发不安。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器重的生性聪颖的魏王多于器重他。而韩退思选择辅佐圣上而不是辅佐魏王,正是因为圣上遇事没什么主见,容易被操控。圣上在韩退思的影响下过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别人替他拿主意,如今就更不可能成长为一个善于决断的人。圣上突然起意召见自己,多半是有人在旁鼓动。
果然,等白维扬跟着杨晓镜,走到宫后苑,远远地,他就看见圣上在前方的一处凉亭里,而在他旁边,则坐着另外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人。白维扬尚未看清圣上旁边的是何许人也,凉亭里侍立着的几个宫人就自觉地退下去了。而走在他前面的杨晓镜,竟也停了步。他转过身来,立在原地,道:“四公子,请。”
白维扬往凉亭走去。他刚走过,便听见后面杨晓镜退后的脚步声。他走上凉亭,行过礼,一抬头,发现坐在圣上旁边的,原来还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