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定。
回过身去。
青年拿袖子把自己脸上残存的泥和酒都擦干净了,她便认出来,他确实是她一个好久不见的故人了。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见他,也许是心里排斥“白维扬还活着”的念头,她刚才虽然觉得他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却没有想到,他就是失踪了多年的四公子。
周围欢天喜地的人群忽然大喊着作鸟兽散,烟花爆竹的声音都盖不住人们惊慌的呼喊。一个穿着玄色礼服的人站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旁边一行上京卫,正将包围圈收窄。
韩退思还笑着,看着这天罗地网下的最后两只鸟雀,说道:“白四公子,好久不见哪。”
白维扬看着如一幢幢鬼影般包围着他们俩的上京卫,忽然对旁边的岳知否说道:“你轻功好么?”
岳知否瞥他一眼,伸手将他抱住,转身一跃,就要跳上旁边的屋檐。下面的上京卫看到这样境况,立即举起长刀往上刺,有上京卫抓住岳知否的脚。岳知否也不管自己脚上被划伤,用尽全力一挣,挣掉一只鞋子,便用另外一条腿一扫,扫开身边的长刀,拖着白维扬,跳上屋檐,便飞奔起来。
白维扬回头一看,上京卫们已经跟着跳上了屋檐,一片长刀明亮得刺眼,而旁边那个受过长期训练的靖安司密探,手上还在淌血,一只脚没穿鞋子,带着他就在屋檐上飞奔。在屋檐上,头顶上那片夜空像是沉沉地压了下来,漫天坠落的烟火,似乎都要落在他们身上了。
岳知否忽然问了一句:“他们离我们多远了?”
“……四五十步。”
“那边是韩退寻的赌坊,等他们离我们十步的时候,我将你丢过去,你躲进去,别回头。”
她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过了五年,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因为他冷漠无情的表现而气急败坏地咬他。他轻轻苦笑一声,道:“不。”一手抱紧她,一手去勾屋檐上挂着的一串还没烧尽的爆竹,抓着绳子,用力地就往上京卫们甩了过去。
爆竹噼噼啪啪地炸开,上京卫们的面前腾起一大团白色浓烟,硝烟味引得他们都咳嗽起来,等他们硬冲了过去,那头两个穷途末路的人已经不见了身影。韩退思站在楼下,看着白维扬和岳知否跳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建筑里,不怒反笑,道:“下来,他们也就只能躲在那里。”他伸手一指,那装饰华丽的楼房顶上,小小的两个黑色人影,正向下张望。
那是韩退寻的开的赌坊。韩退寻是大将军韩耀的亲生儿子,是那个被天纵奇才的韩退思逼得无路可走的正牌将军公子。韩退寻本来也不是个全无是处的纨绔,只是因为韩退思太过耀眼,他才失却了光芒,只好日日夜夜纵情声色犬马之中,在这京城的中心开赌坊,醉生梦死。
韩退寻对于这个抢走了自己一切风头的堂弟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怨怼的,韩退思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韩退思仇人太多,对付这么多人,他可忙不过来,韩退寻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小角色,他才懒得去招惹。所以,韩退思从来不会进入这间赌坊,算是给他这个堂哥留下最后一片净土。
岳知否和白维扬坐在顶楼上,看着楼下的上京卫们蜂拥着包围了赌坊的门口。白维扬忽然叹了口气,又苦笑,道:“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
悠悠苍天,茫茫大地,也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他背对着她,望着远处一片没有尽头的夜空,岳知否这才看见,他背上有血迹,衣服上却没有破口,似乎是里面的旧伤撕裂开了。岳知否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白维扬回过头来,看着她,语气仍轻松,道:“很难过?”
“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岳知否旁边,坐下,看着她,道:“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我知道你恨透我了。可现在什么境况你也看见了,就剩我们俩了,就当是为了你的兄弟们,忍耐我这些日子吧。”
“我没恨你。”岳知否看着楼下的上京卫们和赌坊里的护卫争执,淡淡地说道:“你是主,我是仆,为你死是应该的,谈不上恨不恨的事。”
他看着她如今平淡的神情,想着的却是当时在巷口,她委屈而不忿的一瞪。
他继续说道:“单凭我们俩,是斗不过韩退思的。现在我们能找回来的,也就只有混在仆人里面的那些密探了。”他站起身,看着从赌坊里走出来的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道:“他们现在都在京畿城郊的一处私宅里,这私宅名义上是韩退寻的产业,其实它的地下藏着一个牢房,那些仆人,就被关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