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完就是葬礼。
山村的葬礼,没有火化一说,凌晨就得将逝者送到山上。
爷爷的墓地在詹家的祖坟处,爷爷生前受人尊重,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天下起了雨,没有人打伞,雨丝中一路哭声飘摇。
到了墓处,厚重的棺椁放入坑中,随着铁锹的挥动,土一捧捧的掩埋。想着这就是永别,亲人们开始放声大哭,詹父哭的最为肝肠寸断,四十多岁的汉子,作为老人家唯一的儿子,他抱着棺椁哭得泣不成声。
一片哭声中,只有詹程程看着那土一捧捧的撒,一脸怔然,雨打在身上,她恍恍惚惚感觉不到,就像这一片哭声,她好像听不见,踩在泥土上的脚轻飘飘的,神智思维都不知道去了哪,原来悲伤太过,人反而是麻木的,连痛都无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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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一群人回了村庄,詹父哭的虚脱,被人扶着回去的。
人虽下葬了,但亲戚朋友们还有白事的酒席要吃,一群人围在詹家的院落里,从伤痛中缓过来,又进入另一片忙碌。
詹程程站在院中,看着长辈们的忙碌,来来往往的人影像一幅幅动态照片,仿佛还是爷爷在着的时候,小院里几年前也曾有一次这么热闹过,那是她高考考上大学时,父母在村庄里摆了酒,亲戚朋友都来了,挤挤嚷嚷的,围坐了一整个小院,爷爷当时就在人中央,孙女考上大学,爷爷高兴极了,端着酒杯跟各个亲戚们喝,言谈句句都是:“我家程程……我孙女……”那天爷爷喝得酩酊大醉,醉倒时还带着笑。
现在,小院里还如当年热闹,但爷爷的身影找不到了。
她好像仍然不能相信,这里一切如旧,总觉得当年那抹熟悉的身影不应该突然消失,她茫茫然转身,往外走。
忙碌的人群没有注意她,她走出小院,出了村庄,沿着小路一直向前。
雨丝飘摇,弯弯曲曲的路,在往前就一望无际的农田,穿过农田,就是巍峨的大山,她深一脚浅一脚,不断前进,终于走到了山头。
这是群山中最茂密的山头,也是爷爷最爱的山头。儿时她常跟爷爷来这种树,爷爷挖坑,种苗,夯土,小小的她跟在后面浇水,祖孙俩一个一个山头踩过,后来她读书了,爷爷就一个人种,这千亩青山,万株绿树,几乎都出自他的手。
爷爷这一生,守林,护林,育林,生为大山人,汗为大山流。而这个山头,这是爷爷生前,最爱的地方,也是她跟爷爷回忆最多的地方。
每次从镇上回老家,她总要来这里喊爷爷,喊他回去吃饭,或者喊他回去休息。每次她长长的呼唤,“爷爷……”
很快,就有老人家的声音传来,“诶——”
雨越发的大,整个大山都浇灌得湿漉漉的,这一次,詹程程将手放到嘴边,像从前一样,大声呼唤,“爷爷……”
“爷爷……”
“爷爷……”
远处只有大山的回声,而记忆里那温厚的回应,再也没有了。这满大山,满是回忆的地方,而回忆里的人永远没有了。
永远没有了。
无边的雨丝打到她身边,詹程程听着那回声,眼里的泪猛地出来。
她这才相信,爷爷是真的没了,不管她怎么找,再也找不到了!
原来死去的意义就是,这一生一世,无论再多想念,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强忍两天的泪,与这积攒了两天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爱情的幻灭,亲情的失去,一波一波的打击接踵而过,终于击垮了她,她扶着旁边的树,在这满是回忆与往事的树林中,崩溃大哭。
“爷爷……”
“你回来啊……你看看我……”
“是我不好……我为什么不早点请假回家……”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舍得就这么走吗……”
身边的树就是爷爷栽下的,她抱着那树,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过往,她将脸贴在树干上,感受着曾经抚摸这颗树的老人的余温,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天气像是应景般,寒风越来越大,雨势也更加疯狂,交加着打在她身上,将她浇淋得透湿,多年前她曾在学校受罚时淋过雨,可是这一场雨远比那场还疯狂。不仅是冷,更让人悲恸欲绝,这泼天的雨幕下,硕大的山头,硕大的树林,每一棵树,都像在提醒着她,再回不去的过去,所有关于那份最深重的亲情,从今以后都要与她的人生割裂,她最爱的人,彻彻底底从她的生命里抽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