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宣闻言,终是觉得心里安慰了些,方才低下头,想要将过去那些尘封在记忆里不堪回首的往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即便如今她与绍庭的婚事算是毁了,可是只要母亲全心全意地站在她这一边,她便不管有多大困难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更何况之后的许多事,她若是想要放手去做,又怎么能继续瞒得了母亲呢?
她不能退步,也无法再退步,如今沈照痛失爱子,她便更要乘胜追击决不能心慈手软,否则等到来日,自己恐怕就再难有机会了。
第六十一章
长明寺,这是沈照送走弟弟之后来的第一个地方,不知为何,她竟也对这个人烟稀至的古寺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
遥遥能听见寺里的钟声悠扬,偌大的古寺里,只有一位年岁已长的老人坐在佛堂中无声打坐,庙里一颗百年青松穿过长空,仿佛可以一眼径直望向天际深处。
她已经整整七天不肯见人了,除了绍庭每日细致无微地将饭菜亲自送进来,她不想拂他心意忍着心伤勉强吃一两口,可是再多一些便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林绍庭见她难受也不忍逼她,他知道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第一次做母亲却遭遇这样的不幸,他除了心疼,便只有小心翼翼地守护,直到她彻底好起来。
然后她说,绍庭,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林绍庭自然是不肯放心的,但是她再三坚持,他无奈,终于还是应了她。
于是身体稍作恢复的沈照,便借着这初夏暖阳,听着两旁山林中鸟儿细语轻唱,一个人不急不缓地上了山,到了这里。
进入佛堂大厅内,她像当初那样在殿前屈膝跪下,闭上双眼十指相合,地面的冰凉自膝处悄声蔓延,渐渐地也快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了一处,恍如虚空。
千丝万缕的心绪如同沙河坠入深海,一丝一毫的痕迹也再寻不见。
为什么她不能像佛祖那样呢?
感受不到喜悦,亦感受不到痛苦。
这样,她便不会再难过了。
“施主何苦如此悲伤?”
一个沧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照不由微怔片刻,随即起身朝来人做了一揖。
她眼中干涩,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悲欢离合,乃世间寻常,既是寻常,便毋须悲伤。”
沈照怔怔看着他,老者穿着僧服,手中一把长长的佛珠自他袖口垂下,无声地,落寞地,几乎被世人遗忘。
曾经她总是习惯依赖佛祖庇佑,习惯将自己的心愿寄托给他。
甚至祈祷他能帮助自己实现。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她与绍庭的第一个孩子,她深深挂念的第一个孩子,竟然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没了。
是佛祖在惩罚她吗?惩罚她太贪心了,还是惩罚她太过自以为是?
老者见她悲及深处实在无话,也不强人所难,于是从袖口抽出一纸书文,径直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地藏经文,可以为你所在乎的人诵念祈福,若施主能够每日默念或是抄写一遍,这些福报便亦可一一回归在施主身上。”
沈照微微愕然,但是依旧不由自主地将它紧紧握在了手心里,她向来是相信佛祖的,所以才会那么虔诚地跪在他的面前,只希望他能保佑已经离去的那个孩子,来世能够幸福安乐。
她即便再难过,他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外面的风竟比来时大了些,出发时绍庭怕她受凉,便又给她多套了一件绒衣,可是此时寒风一过,竟也微微有些冷。
虽是夏日,却感受不到夏日的温度。
方从佛堂里面走出去,沈照便被树下的一个身影止住了脚步,恍若时过境迁,她在那个午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这个背影她记得,是沐正宇。
去年与他初见之时,她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
记忆中他的样子,不悲不喜,沉静自在,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之外,不与尘世有任何沾染。
可是他也会因为她的出现而面露欢喜,至少那个时候她知道,他与她一样,都是视彼此为真心知己的。
“沐哥哥。”
沐正宇转过身远远看着她,一开始听说她小产的消息他本是不相信的,林绍庭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疼爱有加的妻子都照顾不好呢?
可是现在看到她形容憔悴,目光中竟无那日相见时的神采,他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