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想,靠在林绍庭的肩上止不住地抽泣。
她害怕,她真的害怕,爹爹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她根本不能想象如果失去了他,自己以后应该怎么办。
她记得爹爹曾经总是对她说,闺女啊,你命苦,是爹不好,让你跟着爹吃了太多苦,当年在江边捡到你的时候,你被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面眨着眼睛冲我笑,那时候还没有你弟弟,我跟你娘都说是上天长眼,送给咱老夫老妻这样一个标致水灵的孩子,只是可惜了……你遇到我们这样的人家,让你受委屈了……
她每次听到爹爹说这样的话就会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然后不满地看着他道,爹,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离家出走了啊,您别老说什么捡不捡的,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既然我的生父母都抛弃了我,那我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反倒是您不顾一切收养了我,救了我一条命,要是没有您,照儿还能活到今天吗?
沈老头听了她的话便不由咧开嘴笑,忙连声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笑着笑着却还是觉得心酸,于是父女俩就转移了话题,各自假装着心事为了不让彼此担心。
想起昔日里一家人喜乐融融的日子,沈照就觉得很难受,她不喜欢这样,当年娘亲离世的时候她还小,尚还不太懂得生离死别的愁苦,只记得爹爹那时哭得很厉害,而她看着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无辜地躺在接生婆的怀里,自己则呆呆地站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
人生八苦,她已经经历过了“生”,却不愿再经历其他未知的苦,那是一种令人莫名恐惧的不安,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第十二章
恍惚中,沈照感觉面前的那个人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自己,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
她忽然很想这样一直依靠在他的怀里,生怕一分开她又会重新变成那个不知所措的样子。
“吴大夫,沈伯到底怎么样了?”见吴大夫起身,林绍庭一边握住沈照的手,一边走上前去问道。
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似乎是在安慰,又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害怕。
吴大夫回头看着他俩,却像不知应该从何说起,良久,他摇了摇头,神色里带着遗憾。
“吴某尽力了。”
吴大夫的话不多,却字字若晴天霹雳,沈照只觉得自己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快晕倒过去。
“照儿?!”林绍庭心下一紧,将她扶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
“你没事吧?”林绍庭面色焦灼,看着沈照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方才松了口气。
“吴大夫,沈伯的病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钱的问题您不用担心,只要能让沈伯康复,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林绍庭紧紧搂着满是泪水的沈照,声音也不由提高了几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照这个样子,他竟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无数绳索朝着四面八方拉扯一般难受,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为了一个人,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孤注一掷。
吴大夫许久没有说话,看得出他十分为难,但又似乎不愿说得太过残忍,半晌,他终于还是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沈老头的病已经深入骨髓,能不能挨过今晚,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吴某实在没有办法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沈老头终于还是没能醒过来,在那个黑暗得几乎失去颜色的夜晚永远地停止了呼吸,沈照已经完全哭不出来了,守在爹爹的棺木旁边目光怔然,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已经维持这个样子快整整一天了。
沈成身披麻服,为早已失去言语的姐姐戴上白布,低着身子不停地哭泣。
左邻右舍都来她家吊唁,感慨着这两个可怜的孩子,都不由抹着眼泪在后面低声叹息。
他们好多都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沈老头这一辈子为人善良朴实,对院子里的人都十分热情乐于助人,所以这一次沈家出了事,便很快有人出来帮忙买了棺木,并且设了灵堂,以慰沈老头的在天之灵有个归处。
林绍庭一直没有离开,他中途着在江口等待自己的小六子回家禀告父亲说这几日很忙暂时留在钱庄过夜就不回去了,便在昨晚陪着沈照守在房间里过了整整一宿。
彻夜未眠,她不肯闭眼,林绍庭就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起跪着,她只是无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目光呆滞,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