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见到这一幕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句子。
可是下一秒,心口便如撕裂一般地疼。
她及时忍住了自己的泪。
窗案旁,沈照正一心一意地同身边之人轻声描述着针法的圈数,她的双手轻巧灵敏,掌心握着一块长方形的十字格布,右手的银针如同身姿灵巧的小蛇,悄无声息地穿过那张已经完成一半的漂亮图案。
林绍庭坐在她的身侧,十分专注地听着她的细心讲解,正跟随着她的针法一点一点地穿过格子,偶尔眉头微蹙,似乎学得有些吃力。
两个人你应我答,偶尔还因为林绍庭错误的针法忍不住笑闹起来,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顾以宣努力咽下喉咙处一涌而上的酸涩,她极力控制着自己。
她不能输,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更加不能。
“砰砰砰。”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屋子里的两个人这才齐声抬头,林绍庭见到她先是一怔,方才站起身来。
“以宣?”林绍庭走了过来,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的面色比想象中的平静许多,顾以宣望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
“哦……是这样的,轻素又送给我两张票,说是最近出了新的戏曲呢,所以我来找你陪我一起去看看。”顾以宣不知怎么地就胡乱找了个理由,她只想带他一起离开这里。
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离开那个女人。
她的笑容恰到好处,举止也始终端庄有礼,见他身后的沈照走了过来,便盈盈笑道:“沈小姐与我们一同去吧?”
“……不用了,我……我的刺绣还没做完。”
沈照完全没想到顾以宣会突然来到这里,竟然一时觉得心虚,不知道方才她与林绍庭说笑的情景是不是都被她看了去。
顾以宣笑得越是友善,她便越是觉得愧疚。
虽然现在她并没有再对林绍庭抱有期冀,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简单相处,然而当他的未婚妻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自觉地难堪。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满心坦荡啊,这仿若偷来的幸福时光,哪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也究竟是不该属于她的。
而顾以宣,才是那个可以与他大大方方地十指相扣,受尽所有人的祝福同进同出的那个人,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做所有他喜欢的事。
“以宣,”林绍庭突然开口,“我针法还没学完,下一次再陪你去看戏吧。”
顾以宣没想到他竟会矢口拒绝,指尖攥着的锦帕被她缠绕成了一个深深的结。
“没关系,”不过她很快又面露笑意,“我就坐在旁边等你,反正今天我也没事,我不着急。”
“林少爷还是去吧,”沈照见状有些尴尬,她随手接过林绍庭手中的那张刺绣道,“这张刺绣我会帮你完成的,还是陪顾小姐看戏比较重要,不要耽搁了。”
林绍庭沉默了一会,终是不再看身侧的两个女子,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顾以宣笑着同站在原地微怔的沈照道了个别,方才面容温静地跟了上去。
她知道,只要她坚持,他便不能不答应,这是她作为他未婚妻无形间拥有的一个权利,顾以宣自嘲地笑着,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可是这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便总有办法慢慢赢回他的心,她想要的,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么?
栓着他的人,困住他的心,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任是石头做的心脏也该柔软了吧。
从民乐坊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林绍庭将她送到顾家大门前,面色露出一丝疲惫。
他果真没有食言,安安静静地陪她看了一整天的戏,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到黛玉葬花,她竟也跟着台上的戏子又哭又笑了好几次。
“绍庭,我爱你。”顾以宣趁着林绍庭不注意,踮起脚尖悄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随即面色羞红匆匆转身跑开。
剩下林绍庭怔怔站在原地,纤细的睫毛被轻风吹得微微颤动,心绪宛如千千结,纠葛,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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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普通的庭院里,数不清的翠意萦绕,正中间的青石板地上,林林总总站了好一堆人。
一位嬷嬷站在台阶上看着被带过来的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男人女人,眉心揪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