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框眼镜被打歪了腿。
十八岁的韩零,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藕断丝连的眼镜架子,走进学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她知道终于要熬出头了。
六月,就要结束。
韩零心中翻出一股酸水,她总算明白,现在十八岁的自己,坐在阳春三月教室里的那个即将成人的女孩,看到的,和她并不相同。
三月阳春,在十八岁的她看来,不过是一座温暖的监狱。
一转眼,韩零看到自己拿到北大录取通知书时的惊喜表情,以及老妈淡淡一笑,说慢慢长征只走完一步时,她脸上的绝望。
从天堂直接打入了地狱。
她看到了自己的大学。
刚进去的时候,除了学习,她居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同学们不仅个个成绩优异,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在课堂上与老师辩论交锋,引经据典对答如流。
可她呢。
永远是不敢发言、不敢举手的那一个。
做一次课堂报告,也要紧张失眠一个星期。
不起眼的她,好不容易进了社团,却在里面沉默寡言,郁郁寡欢,身边的人,与她太不同了。
她费尽心思得到的一切,原来在别人看来,是那么轻而易举。
她甚至连走路都开始不自信,时常低着头,走在路上,无论男女,都不敢正眼对视,只敢偷偷远观。
她以为就算自己没有特长,成绩总能让她争一把面子。
可她错了,当全国的尖子生涌入这所校园时,她就变得微不足道。
不论她如何努力,看多少书,背多少篇文章,写多少篇文字,她与那些真正优秀的同学,永远处在两个世界。
中下的成绩让她更加沮丧。
直到有一天,她去参加社团活动,玩游戏时输掉,被罚酒,她心情郁闷,喝了好多。
她醉了,耍酒疯,赖在一个品学兼优的男神校草身上,死活不从人家身上下去。
她和王司珏就这样糊里糊涂在一起了。
她以为谈一个这样优秀的男朋友就会让她改变,会让她自信,会让她快乐。
她错了,她更加抑郁了。
她开始变成一个不配拥有自己姓名的人。熟悉的人、不熟的人,见了她只会说“这不是王司珏的女朋友?”
她永远看到的是缠着他讨论各种学术问题的师姐师妹,即使是两人的约会,他也常常因为实验有事而被叫走。
他总是那么光鲜亮丽,走在哪里都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每每在他身旁,韩零就会感到黯然失色,她知道,是她拉低了他的格调。
也曾有一天,她无意中听到一个小学妹对他说:“你女朋友和你真是好不搭调啊,差别太大。”
或许他没放在心上,只一笑而过。
但敏感如她,这件事已经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日积月累的情绪终于变成了一张重度抑郁症诊断书。
那时候的王司珏每天忙于科研,很少有时间陪她,每个寂静的漫漫长夜,她拿刀子一下一下划拉着自己大腿,痛苦让她清醒,让她认识到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她知道,她不想活着了。
期末考试那张成绩单下来时,她终于放弃了吃药治疗。
没什么可以治得好她。
司珏突然给她来了电话,在电话里痛诉了他失去母亲的事,她麻木地听着,甚至带着些羡慕。
死了多好啊,死了就是解脱啊。
该庆祝啊。
她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每天呆在里面,几乎不吃不喝,想饿死自己。
父母在听到她患有抑郁症后一阵冷笑,说她矫情,而后她便拉黑了他们。
可王司珏那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让她十分不安。
她不想告诉他她得了抑郁症,她怕他也像她父母那样嘲笑她,对她冷言讽刺。
他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接,他却依旧不放弃,已经开始在校内网贴寻人启事,甚至报警,她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还没有结束,死前,应该给这个唯一挂念她的人,一个交代。
她选择了最差劲的方式,找一堆男人围在自己身旁,把他叫来,再将他骂出去,让他恨她,让他不要对她保留任何一丝爱意。
她做到了。
他们在一个雨天分手。
她终于选择了传说中最痛苦但最方便下手的方法自杀——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