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都在商议对策时,他师父给所有在录的修者都写了一封信,邀请来乾元观,他自会给个交代。
直到一个月后的九月九,向来清寂的乾元观里陆陆续续的来了百来号儿人,观里人手缺的厉害,连师叔伯们都亲自给倒茶引客了,唯独他被师父留在了身边。
宗昀鉴那时以为自家师父想到了什么好对策,或者说以他的想法路数,阴暗一点直接一网打尽。但是,自家师父在人到齐了之后,直接当众将观主的位置禅让给了大师伯,而这天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家师父的想法。
大家都以为这算是谢罪了,那些邪佞之流本想让他师父抽筋扒皮来的,自然是不满。可还未等他们说什么,自家师父便自请众人见证,他领贪噬烙印的惩罚……
众人都觉得他疯了,毕竟刚刚使过业火红莲阵,已经被烧没了半生修为,这会儿还要领贪噬烙印的惩罚……这无异于将自己往死路上推。
那些邪佞之徒中有摇摆不定的,想着自己只是想要他交出手上的禁/书,并不想要他性命,便出来打圆场,要他交出禁/书即可。
但自家师父向来清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将禁/书交给他们,当即便叫宗昀鉴过去给他开阵。
宗昀鉴自然明白自家师父的意图,若是由他们来开阵,自己的一魂落在他们手里,届时他们定会日夜拷打自己的魂魄,要他交出禁/书的。
但若是由其他前辈开阵,开阵者精神不够强大很可能让他当场丧命不说,还有极大可能反噬自己。眼下精神力足够强大的只有宗昀鉴和乾,但宗昀鉴是绝对不希望乾背上任何心理负担的……
这么数来,宗昀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听闻要宗昀鉴这么个内部人员来开阵,那些邪佞之徒自然不甘心,也有其他长辈担心宗昀鉴这么小的孩子会不会掌控不好力量,但自家师父暴躁的很,一袖子就甩飞了两个闹事儿的。
在宗昀鉴咬着牙站到那片已经开败了的月泠花海中,用拂尘蘸着自己和自家师父的血画出阵法的时候,他心里的戾气是冲天了的重。
他亲手给自己师父烙上了贪噬烙印,而这个烙印的得来还是为了救他弟弟。
宗昀鉴时常在想,这世间的道义是否只给好人定的,而那些恶人则完全逍遥。他那会儿的身体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可那些奸佞之徒见他能开这贪噬烙印的阵后,竟然想趁他师父倒下悄悄将他掳走……
那天过后,宗昀鉴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一遍又一遍地看戒律看了一个月。
在那期间,他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杀掉那些杂碎,好弥补自家师父的伤。他每想起自家师父怕他担心,明明是被烙印伤的很重,却还强撑着,摸他的头笑着说没事。
甚至在察觉出他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向罪孽倾斜后,自家师父还站在书房外,给他念了一夜的静心诀。
自家师父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宗昀鉴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度过九月九这个日子,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尽管他什么错都没有。
秦云昭与宗昀鉴并肩坐在烛台旁,听着他语气平淡的讲这段过往的时候,心好像是被揉成一团一样难受。
平心而论,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去弄死那些个混蛋,就算三清大帝给她念一年静心诀都没有用。
但是宗昀鉴竟然真的能选择不辜负自己师父在深渊里将他捞上来的心思,真的克制住了自己心头一直叫嚣着的恶念,那些自我挣扎的时候,想必,难熬的很吧。
“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秦云昭拍了拍他的肩膀,组织了半天措辞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妈的我确实没法儿安慰你,我经历过的事儿连你十年经历过的都比不上,感同身受个屁!”
宗昀鉴转头看着秦云昭懊恼的样子终于是笑了,他摸了摸秦云昭的头后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道:“不必安慰我,道爷我要是没点儿自我调节能力,早就被逼成疯子了……其实当疯子也挺好,就不用那么清醒了。”
“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彻底让自己死了”秦云昭看着宗昀鉴那并不怎么真实的笑,表情无比沉重“都说经历多的人怎么怎么有趣儿,但是有趣是愉悦别人的,经历中被伤害的千疮百孔的还是自己。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