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清看着全无生息的程飞宇，想起不知被带去哪里的小玲，一切的努力都是无用功，她心里的绝望像是庞大的怪兽，一口将她吞掉。一下子，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猛地跪倒在地，趴伏在程飞宇的身上无声痛哭。
她哭着，想要把毕生的痛苦、绝望发泄出来。她害死了姜坚，没有战胜黑暗。她救不了小玲，救不了千千万万个像小玲一样的人，她也救不了自己。
她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好！过！”卫导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情绪爆发最激烈的一场戏拍完了。
弈清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痛哭着，哭到喘不动气，一抽一抽的。
程飞宇吓了一跳，连忙挺尸坐起来，扶住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别哭了别哭了，我还活着……”
卫导也连忙过来，“没事儿吧小弈？快别哭了……”
朱姐也跑过来揽住弈清的肩膀，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按着，拨出一个电话，“喂！周逸南!快过来泊海沙滩，我家女演员又出事了——”
弈清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哭到眼泪都没有了，哭到眼前发黑，也久久没有平息。
第十八章
周逸南赶到拍摄现场，朱明珠和杜南陪着弈清，卫导在一旁开解着她，整个剧组的工作陷入了停滞状态。
弈清的神情恹恹，整个人像是失去生机一般的灰暗。周逸南坐到她对面，保持一个让她舒服的距离，语气柔和地说，“你现在感到愧疚、绝望、悲伤是吗？”
弈清点了点头，不禁双手捂脸。
卫导叹了一口气，都怪他压得太紧了，好好的演员心理都出了问题。他挥了挥手，示意停下来的工作人员准备收工，今天的戏是不能再拍了。
“可这些不应该是你的情绪，这都是蒋向阳的情绪。她只是剧本里的一个角色，而你是弈清，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周逸南轻声说着，声音仿佛有股安抚人的魔力，“你可以说话，四肢健全，父母安在。我听明珠说，你还养了只小狗是吧？弈清，你比蒋向阳幸福地多。”
弈清随着他的话语，被绝望侵占的大脑中慢慢回想起离家时父母那张牵挂的脸、狗熊调皮搞笑的憨态，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一直紧盯着她的朱明珠不禁松了一口气，“清清，我们先回去休息几天，反正就剩最后一场戏了，我们调整好状态再回来拍。”
弈清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浊气，“还是趁我现在还在情绪里先拍了吧。”她朝卫德本喊道，“卫导，我们继续吧！趁着天色还没亮，一鼓作气拍完。”
她又朝各位剧组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对不起大家，我拖累拍摄进度了。”
“不行！”朱明珠皱眉。
“不行不行，”卫导也拒绝，“你现在的状态哪能继续拍下去？我不能让我这一部戏毁了你这个好演员。”
“我现在好多了。”弈清笑笑，坚定地说，“我们赶紧拍完，我再回去休息，调整心态不更好吗？”
卫导看她眼神坚毅，态度坚决，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我们抓紧拍吧。”
蒋向阳在姜坚死后，彻底绝望，她无法战胜黑暗的力量，她一辈子都要笼罩在过去的阴影之下。那么活着，是不是就要在这人间炼狱里饱受痛苦？那么死亡，是否又会是一种解脱？
弈清把物证和遗书找了个塑料袋包好，放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拉上口袋拉链。她要最后搏一把，用自己的死亡来为这个事件注一剂强心针。
做完这一切之后，弈清抬头望向黑夜里的大海。她有夜盲症，越是黑的地方，她越是看不清。就像是这被黑暗吞噬的大海，她看不到边界。黑暗，只有黑暗。
冬天的风是刺骨的，卷着像墨水一般的海水袭来巨浪，看起来很是可怕。弈清却并不害怕，她慢慢走进冰冷的海水里，朝着黑暗一步步走近。在她心里，身后灯火通明的社会才是最可怕的。
海水渐渐没过她的腰，她的嘴唇冷地发颤。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黑越来越浓烈，她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眼不能视，口不能言，都是本该令人惊慌恐惧的事情。弈清眼神空洞，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她在开心，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可以去找姜坚了，她可以死在这片他葬身的大海，与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