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茜紧紧握了下拳,听见身旁妻子低低咳了声,然后松开手,扬起笑脸恭敬的对父亲道:“我怎会不知道幽兰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只是一直不敢讨要,如今母亲帮我要了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罢他对皇后拱手作了一揖,“多谢母亲!”
裴氏暗暗捏了下阿元的腿,阿元果然皱起眉‘啊啊’的嚷嚷起来,六郎对父母笑道:“父亲、母亲,你们看阿元跟八弟是不是长的一模一样?”
听闻此言的八皇子李淳贺忙抬起头大声道:“真的吗!”
“大侄儿跟我长的一模一样?”
李淳贺‘蹬蹬蹬’的跑过来,裴氏很有眼色的抱着孩子给他看。
皇后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阿元,对丈夫笑呵呵道:“的确跟八郎长的九分相像呢!这可是亲叔侄~难怪~”
李晖抿唇笑了笑,话题被顺利的扯远了,李淳茜重新坐下,他只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这满殿的欢声笑语也驱不走他的孤独。
这些年的辛苦谋划,终究成了一场空,那些炙热的理想和宏图愿景,也被父亲亲手打碎了。
他宁愿是阿兄做了太子,至少那样他可以说服自己是输在了长幼,而不是现在,得向六弟俯首称臣……
李淳茜想起册立大典那日,生母莫名其妙的冲妻子发了场火,妻子一个字也不敢回,只埋着头低声抽泣。
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再也忍不住了,与生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争执的缘由不外乎就是生母心有不甘,而他却认为事已至此,再闹出什么风波被外人知晓,定会让人耻笑的。
生母气狠了,便连他也骂,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没能坐上太子之位,对得起哪一个……
李淳茜全身都被疲惫笼罩,他仿佛陷入了沼泽,动不得走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淤泥淹没,直至失去呼吸。
悲哀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带着妻子离开。
他知道他输了,就算是不甘心也无法抱怨,为什么疼爱他的生母要在这个时候步步紧逼……
他与裴氏起了嫌隙,让阿元从小生活在父母不和的家里,她能得到什么好吗?
李淳茜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有发现对面的李淳业充满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七月上旬,李晖亲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外邦客使、以及三十六位儒生,皇后率领内外命妇,启程前往泰山。
封禅车乘连绵百里,直到八月中旬,浩浩荡荡的队伍才来到泰山脚下。
李晖命人在山脚南面方圆四里内建圆丘祀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封祀坛’,在山顶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
在社首山筑八角方坛,号‘降禅坛’,九月,李晖首先在山下‘封祀坛’祀天,次日登岱顶,封玉策于‘登封坛’。
第三日到社首山‘降禅坛’祭地神,李晖行初献礼毕,皇后升坛亚献。
封禅结束后在朝觐坛接受群臣朝贺,下诏立‘登封’、‘降禅’、‘朝觐’三碑。
称封祀坛为‘舞鹤台’、登封坛为‘万岁台’、降禅坛为‘景云台’。
他还亲自撰写《封泰山铭》,命人刻石纪德。
直到十月底,队伍才启程前往东都洛阳宫。
李晖站在长生殿的凭栏处,指着东边对蓁娘道:“你看,那边就是东宫,寄奴就住在那里~”
“东宫前殿原本有两颗紫薇树,高八尺有余,是我伯父亲手种下的,小时候他还抱着我摘花~”
“葳蕤的紫薇花如云霞一般,漂亮极了,一场风雨过后,飘落的满地都是,像是铺了一层妆花缎……”
阿郎的伯父,那便是英年早逝的悼敏太子吧,蓁娘忖道。
“那后来呢?那两颗紫薇树还在吗?”
李晖眸色微暗,轻轻摇头,“后来伯父在东宫薨逝,没过几年,紫薇树也死了,祖父知道后伤心不已,命人拿回一截树枝……”
李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就这么长,祖父有时候看着那截树枝就独自一人发呆,我知道,他在为伯父伤心。”
太宗皇帝一生征伐四方,在民间的传说中他是一个充满杀伐气的帝王。
但在李晖的讲述中,蓁娘脑海中浮现出一位花白头发、面目慈爱的老人家形象。
他也会伤心,也会在空无一人时放下帝王的威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