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嬷嬷笑眯眯的把他迎了进去,还道:“娘子知道郎君要来,一早就吩咐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蔗糖米糕,郎君快些进去吧!”
李淳茜‘嗯’了一声,态度十分冷淡。
秦氏跪坐在榻上,左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宫人在打扇,右边一个年级大些的宫人手里捧着小漆盘,里面搁着一条帕子。
见着儿子来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外面热不热?快坐下喝口水~”
殷殷关切的话让人如沐春风,那张充满慈爱温和的脸与怒骂裴氏时的脸截然不同。
李淳茜默默坐下,心中却在想,他的生母,究竟有几幅面孔呢?
小时候谆谆教导他要好好念书的慈母面孔,他犯错时责备的严厉面孔。
后来,是她看着与人谈笑风生的韩庶母那晦暗不明的面孔,以及,听说阿兄被降爵后表面惋惜实则按捺兴奋的隐忍面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李淳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神中的迷茫让秦氏觉得奇怪,她柔声问道:“三郎,你怎么了?”
李淳茜听见声音回过神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生母好一会儿,才道:“裴氏有身孕了。”
或许在儿子面前没有那么多的防备,秦氏听见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好像这并不是一个喜讯而是噩耗。
然后她意识到儿子在这里,嘴角才扬起来:“是吗?孩子几个月了?”
而这一切情绪的转换,都被李淳茜看在眼里,他的心钝钝的痛,为妻子受过的委屈,也为自己天真的幻想。
“两个月了。”
“哦……”秦氏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僵硬的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咱们阿元也有弟弟了……”
“对了,裴氏怎么样?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这里还有不少燕窝和人参,都是你父亲年节里赏的,待会儿你带回去吧,让裴氏安稳的养胎……”
先前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又表现的这么亲热,李淳茜硬下心肠,直接了当的道:“阿姨,裴氏很不好,从生下阿元后,她的月事一直不准,已经吃过几幅方子了,可都没有改善。”
“若不是今天她昏了过去,恐怕等肚子大了她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生下阿元后,也正是她们婆媳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的开始,儿子这话是意有所指啊!
秦氏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她冷冷道:“你是来给她打抱不平的?”
“不!”李淳茜静静的看着她,“我是来告诉你,以后王府的事,阿姨就不要插手了。”
“阿姨如今年老,正是该享福的时候,你有子有女有孙,是多少人羡都慕不来的福分,我们为人子女的也不好总是劳累你……”
“如今父亲御驾亲征,与将士们一同吃蒸饼喝凉水,我这个做儿子的都心疼,阿姨也该跟高庶母和韩庶母学学,多替父亲念几章平安经盼他早日凯旋才是!”
她老了……她不该那么讨人嫌……她该管好自己的事……不要仗着自己是亲王的生母就为所欲所……
是这个意思吧!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她从未想到,倾注所有心血精心养育的儿子居然会有反抗自己的一天。
“你这个逆子!”秦氏勃然大怒:“你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我做了什么孽,十月怀胎生下你就是为了气死我是不是!”
“为了那个小贱人,你三番两次的顶撞我,如今还嫌我手伸的长,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坐那讨人嫌的恶人!”
又是这句为你好,在之前所有的争执中,只要生母说出这三个字,他纵使有再多的理由也都被堵在喉咙里了。
就像是一道咒语,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阿姨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大兄被立为太子那年,他才十岁,一个人住在偌大的东宫,母亲没有为了他好就把东宫所有的事揽在手里。”
“阿兄为了一个女人顶撞父亲,二嫂进门数年没有一儿半女出生,韩庶母没有为了阿兄好就往燕王府安插眼线,即使是阿兄被降爵,她也只说了句从头再来……”
“阿姨,难道母亲和韩庶母不爱自己的儿子吗?她们当然爱,可她们更明白,雏鹰只有跳下悬崖才能展翅高飞!”
“你把我紧紧抓在手里,肆意干涉我的人生,到底我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