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看着矛盾挣扎在两种情绪中的儿子,道:“第二封诏书,是将你过继给魏王。”
“魏王?”李淳茜呆住。
魏王李珂,崇顺皇后胡氏唯一活着的儿子,废王李璋、废王李珏的同胞弟弟。
父亲刚登基时,魏王为了给崇顺皇后争取谥号,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毒死了,他自绝后嗣就是为了向父亲证明绝无为兄长复仇的野心。
而现在,父亲让他去做魏王的儿子……
不仅与阿姨没有了关系,甚至与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了关系,李淳茜心中涌起阵阵悲愤。
“我给你一刻钟,你仔细想清楚要选哪一封诏书,玉玺就在这里,一旦盖印,永无反悔的可能。”
李淳茜泪眼朦胧,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揪住。
做太子,将来的他就是九五之尊,可这样就必须眼睁睁看着生母痛苦的死去,并且在史书中留下骂名。
若是选择过继,父亲就再也不是他的父亲了,想起幼年时父亲的慈爱,他又如何能割舍下这份孺慕之情。
李淳茜的内心在痛苦的挣扎,室内气氛寂静、凝固、压抑。
李晖在默默等待他的决定。
一刻钟恍如眨眼的过去了,李淳茜颓然的塌下肩膀,以手撑地,哽咽着道:“父亲,阿姨的确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可杀人不过头点地,求你看在秦氏先祖也是忠良之臣的份上,让她留具全尸吧……”
“我不做太子,我也不要爵位,我什么都不要,父亲……”
最后一声父亲,饱含着哀求、茫然和不舍。
李晖眼中有瞬间的动容,他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会把秦氏的尸身交给你,但从今以后,你要记住,你是魏王的儿子,秦氏和秦氏一族,与你毫无关系。”
李淳茜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膝行至李晖的身旁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父亲……父亲……”
声嘶力竭的哭声让李晖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他抬起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落在儿子的头上。
“以后好好地……”
脑海中翻来覆去,他只有这一句交代,作为这二十来年的父子之情的结束语。
张内侍扶着李淳茜踉踉跄跄的出了长生殿后,李晖咳嗽起来,吴舟担忧的轻抚他的背,“大家,歇会儿吧。”
李晖摆手,却咳得更加厉害,那一声接一声咳嗽令人提心吊胆。
‘哇’的一声,他喷出了一口乌黑的血,吓得吴舟魂不附体。
“大家!”
“来人!快来人啊!快去请刘奉御!”
尖细的呼喊让候在殿外的宫人鱼贯而入,一个个围在李晖身边面如土色。
李晖看着地上那团血却感觉胸腔里舒服了不少,他接过帕子抹了抹嘴,沙哑的道:“水……”
吴舟颤颤巍巍的捧着水递给他,立刻有人端着铜盂上前,服侍着李晖漱了口后,吴舟都快哭了。
“大家,歇一歇吧,这些日子你太累了,这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无碍。”李晖摆手,“先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吧。”
“把秦氏带来。”
吴舟知道李晖说一不二的性子,又见他确实看起来轻松了一些,想必那团血就是引起咳嗽的元凶,这会儿吐了出来,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于是他摸了把眼角道:“是,奴立刻把秦氏带来,可奉御已经派人去传了,大家还是要心平气和些才是。”
李晖摇摇头没有说话。
几个内侍又拖着秦氏出来,扔在地上,因为手脚被束缚着,秦氏狼狈的趴在地上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她的首饰早已在刚才的挣扎中掉了,头发也披散着,而那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狠狠瞪着李晖。
吴舟看见她就气的直哆嗦,又心疼李晖的身体,上去就是一脚踢在腿上,“大胆罪妇,竟敢直视陛下!”
既然真相大白,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晖起身,缓缓走到秦氏跟前,沉声道:“你养了个好儿子,为了让你留一具全尸,储君之位也不屑一顾……”
这话简直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的刺在秦氏的心上,让她几近发狂。
她不是给三郎争么,她不是不后悔么,那就让她亲耳听着自己的儿子说出拒绝的话,让她这多年的筹划,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诛人诛心,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