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杜先生不知道么?”小舟神情凉薄。
“知道吧.......他那种身份的人,随便雇个私家侦探一查就明白了,再说了,他人脉那么广,早晚听到风声。只是他们这些事,你指望着能有几两真情?半斤就不错了。杜老大自己也在外面乱搞,人前倒会和太太扮演恩爱夫妻。没办法,社会需要嘛,咱们国家几千年来的传统婚恋观,真正敢去挑战的能有几个?你说要是平民百姓,出个柜就顶多被身边的父母长辈亲朋好友说两句,这要搁他们这些人身上,那就是钱啊!一步行错,损失的不知是我们这些人多少倍!听说苏耶当年,因为和段河的关系被一个上了年纪的客户羞辱了一顿,没多久她就找上杜捷了。真正能不在乎世俗目光的又有几个?这还是在北市,中国最发达的国际都市,要是搁西南小县城,一对同性情侣能成为全县的谈资。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做人还是得现实点好。”
小舟笑了。
玲安继续耐心劝说,“轻舟,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你不爱听,你高中时候起就跟大家有些不一样,就爱做梦,写个检讨都能探讨出个世界观来。你说像你这样的条件,找个疼你爱你的男人,生儿育女,吃穿不愁,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你现在过得这么幸福,大家都羡慕你,你干吗要破坏它呢?冷静了就回去吧,和你丈夫好好谈谈,那男人很爱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小舟仍旧没回应,只是淡淡地笑。
玲安有些急了,“难道你还真觉得你离了婚,段总能对你负起责来?她在那样一个位子,有那样一个父亲,背后那样一个圈子,她连苏耶都承诺不了,你还指望着她能承诺你?”
那晚,玲安说了很多,听见很多什么社会啊现实啊男人啊女人啊这样的字眼,玲安说得累了,就进房睡去了,留下小舟一个人在外面。小舟缩在椅子上,披着头发抱着膝盖坐着,抬头去找天上的星星。肉眼可见的星星很少,又不亮,很多都是一闪就不见了,如捉迷藏。都是些碎碎的微粒,像雪像盐,像玻璃碴子。
为什么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苏耶对于她才算重要才足够被谈论,才是她人生篇章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小舟于她,于她漫漫此生浩浩永世中,却只如一个无甚意义的零头呢?似乎苏耶是段河这场人生重大计算的商,段河除以爱情等于苏耶,而小舟,只是六个小数点后跟着的那个寒碜可怜的余数,无处安放,无处收藏。
是啊,二十八年人生中的三个月,确实可以不纳入考量。
恨就恨自己来得太晚了,被那个讨厌的女人抢占整整十年的先机。
小舟对着夜穹,轻轻地笑了。
同一时间的段河,走出灯光熄灭的公司大楼,在摩天大厦下抬起头来,仰望无言。
第6章 渡(6)
在玲安家借住的这几天,小舟经常梦到她。
玲安白天上班去了,小舟一个人无事可做,谁也不想联系,谁也不想解释,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已经数不清,为了清净干脆直接关机,蒙头睡觉。
白天睡,晚上也睡。睡醒了就继续睡。睡足了精力好接着睡。
有时候做梦醒来,肚子空空的,喉咙也干,眼睛像是睁不开似的,只剩下一条缝去看世界,半醒半昏的神识中,依稀看见日光正从窗玻璃上爬过。
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鬼影。
总做噩梦。从一个噩梦里逃出来,又堕入另一个噩梦中,情节多荒诞,一醒来就不再描绘得出,只剩下又害怕又心痛的感觉,紧紧抓挠着心脏。
小舟还梦到她大学时候的样子,也许是因为那天听苏耶炫耀似的说了那一大通话。梦里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英气又干净,小舟知道那是段河。她就是知道。
和段河也没有联系,关掉手机后就屏蔽掉了一切。小舟偶尔也会缩在被子里想,段河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家的事。玲安会告诉她吗?还是说苏耶会故意晃到段河面前把那一晚谢家饭桌上的好戏说与她知呢?段河她,会如何认为如何决定呢?她会笑自己么?笑自己的痴傻和狼狈。笑自己的太认真和玩不起。
其实一开始没想走到这一步的,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呢?在她初见她的那个晚上,谁想到今天?如今的恶果,究竟是小舟蓄谋已久一手造成?还是说一着行错玩火自焚呢?
可是她想,不管原因是什么,不管一开始动机是怎样,不过过程坦荡还是崎岖,体面还是狼狈,都导向了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