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好歹是个官,他一名乐师再如何名动京师,始终是名乐师,官家提出了要求,他自然不敢得罪。
不过依崔鹿棠看来,什么碰巧路过是假,时常在城中走动守株待兔才是真。
太守夫人趁着自家老爷不在,把为他们接风洗尘的排场搞得盛大又隆重,加上一看便泄漏邪恶心思的那种爱慕和垂涎眼神,马上便猜到她想念的其实不是乐正熙的琴音,而是他的人。
不过崔鹿棠没能看到最后就被拉走,原因是她身为闻名京师的宫廷乐师的师妹却不懂半点琴艺,乐正熙为她挡下太守夫人的一记来意不善,然后目送她被府中婢女拉走好生伺候,吃喝纳凉。
叩叩叩叩、叩叩……
“小棠?”
窗户应声开启,乐正熙出现在窗前,毫不意外,外面站着的是先前被婢女带走的崔鹿棠。
“你怎么知道是我?”粉扑扑的脸蛋清楚浮现一抹笑容,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晾在外头好一阵子,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来开窗,笑意忍不住加深些许。
“除了你,有谁会想着从窗户找我?先进来。”
天已入黑,她站的那处窗下摆着几盆花,他怕她不小心踢倒引人过来,他忙帮了她一把,让她得以跨窗而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运气比较好,溜过来的时候遇到个仆人,他好心为我指路,我就一路寻到这儿来啦。”
“溜?”乐正熙注意到她的用词,“你的说法会让人误会你是在做贼。”
“没有啦没有啦!是那些婢女太可恶了,不相信我是你师妹,反而像个小跟班,还说我长得又蠢又脏,用“这是夫人好意相待”为由,把我放进飘满红、橘、黄三种颜色花瓣的浴桶里,帮我全身上下刷洗一遍,弄得我好像泡了一回那个什么蛋花汤,最后拿出这套绸带、裙摆全都好碍事的衣服给我穿,纷纷点头说总算变得人模人样……我假装要睡了,等她们吹熄烛火离开,才偷偷溜过来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刚才贴近她时感觉她乌黑秀发仍留有些微湿,衣裳也换了一套,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做贼心虚”,小嘴微张着呼呼的喘。
乐正熙看不过眼,顺手倒杯荼给她压压惊、顺顺气。“味道很香,不过她们品味很差。”
咕噜噜,咕噜噜。
“你说了什么吗?”不好意思,刚刚在喝茶,喝完打了个饱嗝,听不太清楚。
“我是说,你穿这套衣裳不好看。”
他实话实说,听在被人看扁了大半天的人儿耳里全数变成了眨义。
崔鹿棠杏眸瞠得好大,粉嫩双腮鼓起来,小嘴想也不想就吐出一堆哇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穿什么都不好看啦……”
她哪像他呀,离京那日除了那张宝贝瑶琴,衣服都不带一件,替换的衣物还是走到哪个城镇随便买上两件,不管衣料高级与否,只要是穿在他身上,没有一件不能使他维持俊雅飘逸的假谪仙形象。
“不,是她们给你换上的这套太俗了,你适合更干净纯粹的颜色。”
这套衣服的配色也是红、橘、黄三种色调,跟她说的什么蛋花汤差不多。
“明天临走前我就换回去……不,等下回房我就换!”
“好。”
“你没什么事吧?”说了半天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诉苦水,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
“我该有什么事?”
“就、就是被那个,例如被那个太守夫人——”话题太邪恶,她说不下去,选择用手压住不受控制的唇瓣,彻底消音。
“你知道,我没有那么软弱。再来,虽然我只为此地的太守弹过两次琴,看人的眼光我仍是有的,太守夫人若真想做些什么,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会引人起疑的情况下做,而是跟忠心仆人合谋来阴的。”
“例如?”崔鹿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滚眼珠既好奇又害怕地偷偷瞅向他。
“你不用知道太多。”大人的肮脏思想,不适宜教导给山上的纯洁小孩知道。
“我是在担心你耶!亏我隔着好几个院子、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好几道回廊跑过来!”
“小棠,最要人担心的是你,我说过这里不是你待惯的山上,你一直毛毛躁躁、迷糊胡闹,害我一直不能对你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