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一言不发地低头拭泪,肩膀簌簌抖动,喉咙里压抑着含糊不清的呜咽,如同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
南安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几乎可以闻到空气里某些东西被撕开扯碎的血腥味。
在新一轮的疼痛袭来之前,她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原来,感情真的是这么不牢靠的东西。
原来,不管是她和宋凉,还是萧倦和苏韵,不管是静默相守,还是热烈燃烧,最终都会寂灭离散。
殊途同归,无一幸免。
春天快要过去了,被门口暖融融的风一吹,南安突然狠狠打了个寒颤。
“等等!”
宿舍门被拉开的那一刻,苏韵突然急急叫住南安,冲上来一把拽住她:“你先别去找他……先不要告诉萧倦!”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滚落,哭得像个正在融化的雪人,那么孱弱,那么楚楚可怜,和刚才那个满面讥讽字字如刀的苏韵简直判若两人。
南安扶着门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很可笑吗?你真的是苏韵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苏韵依旧紧紧拽着她,像是抓着世上唯一的希望,声音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树叶:“他的生日快到了……二十一岁生日,我答应陪他一起过的!拜托你……南安,拜托你,等过了生日再告诉他好不好?”
南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里却含着深深的悲悯。
她还记得,三年前,萧倦的十八岁生日是在她家过的。
那天天气很好,萧倦穿了一件新衬衫,是苏韵花了一个月的兼职工资买给他的礼物,纯净的天蓝色,穿在他身上很相宜,而他身边的苏韵依旧是一身半旧的白裙,裙角还被单车刮了一道口子,鞋子也是从高一就穿着的那双帆布鞋。
布裙粗糙黯淡,衬衫却崭新鲜亮,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头挨着头去吹蜡烛,烛火熄灭的时候,起身鼓掌的南安正好瞥见苏韵眼底隐隐的泪光。
那一幕南安记了很久很久,久到哪怕在现在这种难堪的对视中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为苏韵心酸。
绮年玉貌,却是荆钗布裙,两手空空,拿不出任何东西来妆点这份美丽,纵使良人在侧,举案齐眉,但到底,还是免不了会有一丝意难平吧。
她沉默地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苏韵,内心天人交战,僵硬的肩膀一点点塌下来,最终还是别过头,继续去拉门。
“南安!”苏韵抽泣着死死拖住她,脸上是一片惨淡的灰白,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她面前,表情更是卑微至极,“求求你……求求你,让我陪他过完这个生日,我一定跟他说实话,我再也不骗他了,求求你了,南安……”
她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即使是差一点就上不起大学的那一次,也还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姿态,不至于太狼狈。
可是如今,和萧倦一刀两断的结局近在眼前,她怕了,真的怕了,怕那把刀就这样落下来,斩断他们过去所有的温柔缱绻,她怕得再也顾不得尊严这回事了。
“只要两个星期,求求你,我只要两个星期……我真的,我真的舍不得他!”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角的青筋条条绽出,耗尽全力喊出最后一句话,膝盖重重磕在了地砖上。
南安咬紧牙关,沉默片刻,一点一点掰开那只削瘦的手,轻轻往后一甩,甩开了数年来的温情与恩义。
“我答应你。”
推开门,半个身子走出门外,她的声音被晚风吹得飘忽不定。
苏韵倚在门边低声啜泣,心脏像被人生生挖出一块,痛得几乎要呕出血来,还是微微欠身,对南安鞠了一躬:“谢谢你……”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听她说谢谢了吧,南安这么想着,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没有回头。
门口洁白的瓷砖上洒了一大滩馄饨,被凌乱的脚步一一碾平踩碎,在幽凉的月光下散发着冷冰冰的食物香气。
五味杂陈,堪比人生。
沿着楼梯一路走出宿舍楼,南安坐在当初和萧倦一起等苏韵的那张长椅上,抬头望着楼上亮着灯的宿舍,一直望到脖子都酸了,才慢慢从包里翻出手机。
她揉揉红肿的眼睛,打开通讯录,手指在萧倦的名字上停顿了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终究还是没舍得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