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低柔的女声在头顶散开,如同一张涂满毒液的网,把他和他的心魔紧紧裹在原地,动弹不得。
乌发明眸的女孩就在远处的灯光下微笑着对他点头,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走向明暗交错的光影中。
那首牵动心绪的歌已经唱到尾声,咖啡厅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两对情侣从路灯下匆匆而过,都是很亲昵地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言笑晏晏,密不可分。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能够让两个全然陌生的人丢掉犹豫,放下防备,忘记恐惧,甚至忽视未来的种种隐患,就这么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托给对方?
这到底是一往无前气壮山河的勇,还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的愚?
瑟瑟的秋风中,无人能解开这份深埋于骨血中的疑惑。
许陌上苦笑着摇摇头,倚着灯柱点燃了一根烟,呼出的轻薄烟雾缓缓上升的同时,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再次沉静下来。
糖莲子的做法听起来很简单,南安也看着阮北宁做过好几次,可实际操作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
熬糖浆的火要时时看着,火候不到会结块,太过又要烧糊,其中的分寸实在很难拿捏,然后是处理莲子,剥莲子还好,剔除莲心却要花好大一番功夫,既要把莲心清理干净,又要保证莲子的完整,是件极细的工程。
南安洗了澡,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掌握到精髓,一手紧捏着莲子,一手捏着牙签去捅,嫩绿的莲心被戳碎了挤出来,芝麻般零星洒了一地。
剔干净的新鲜莲子上锅蒸熟,骨碌碌滚进熬好的糖浆锅里,片刻后就用牙签一颗一颗取出来,在油纸上排列成整齐的方队,圆滚滚的,晶莹又可爱。
大功告成,南安踩着凳子从橱柜里找出几个装过年货的塑料小罐子,一一洗干净了倒扣在料理台上,然后点了一根烟慢慢等着。
等待是件极为难熬的事,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是滴水穿石般的难熬,她在她的小说《如丧》里这么写过。
重点在于,她时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孜孜不倦的水滴,还是那块避无可避的石头,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还是被迫接受既定结果的那一方。
但,对此刻的她来说,等待似乎又成了一种难得的消遣。
屋子里很静,没有阮北宁的唠叨声,没有桑娆打游戏时噼里啪啦的动静,也没有萧倦夸张的大喊大叫,什么都没有,往日的种种热闹场景就像毛巾里的水,被层出不穷的意外合力拧出来,迅速蒸发在空气中,早已无迹可寻。
南安独自站在窗前,想着他们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填补这个静谧的空间,想着自己总算还有个等待的目标,并不是百无聊赖,一颗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凌晨一点半,南安把油纸上凝固的糖莲子装到四个巴掌大的罐子里,放进冰箱的保鲜区,又仔细把料理台擦拭干净,最后关了灯,整个人陷进床铺里,长舒一口气。
为了节省电费,她独居时很少开灯,阮北宁送的小台灯在那次大肆打砸间受了重伤,前几天也罢工了,现下摆在床头当装饰,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在枕头下面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半旧的手机。
母亲临终前为她买的那支手机她锁在衣柜里不敢拆开,如今用的还是高考后收到的升学礼物,白色的智能机,和阮北宁的那支同款不同色,因为用了一年多,有些地方已经刮花了。
绿色的提示灯在眼前一闪一闪,她按下解锁键,看见了那条许陌上发来的短信——早点睡,明天进货,早点来上班。
很公式化,甚至稍显冷淡的口吻,跟他平时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不太相符,却与他今晚异样的沉默息息相关。
南安看一眼屏幕顶端的时间,犹豫片刻,还是回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心情不好就早点休息吧。
几秒钟以后,“时光机”奶茶店二楼的房间里,许陌上放在桌角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正在电脑前工作,被这声轻响惊皱了眉,眼睛紧盯着网页上的股票走势,握着鼠标的手上夹着烟,伸出另一只手去拿手机,目光触及那条短信,倏忽间黯淡下来。
晚上十点,隔着一条长长的主街,南安在那幢白色小楼里酝酿睡意的时候,许陌上眉头紧锁,捧着手机静坐在椅子上,像捧着一张泫然欲泣的情人的脸,分不清是不舍还是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