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晒黑了,也瘦了,头发长了一点,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蚊子包,看起来傻乎乎的。
南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圈,伸手去摸那个红疙瘩,慢慢止住了哭声,语气幽幽的,像是心疼,又像是埋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怎么会?”宋凉笑着捏捏她的脸,“就是看着瘦,我每天帮外婆做农活,都练出肌肉了,你要不要看看?”说着就真的准备掀衣服。
南安立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嘴巴翘得老高:“谁要看那个了。”
“好了,那以后再看。”宋凉屈指刮刮她的鼻子,拉着她大步往前走,“先去吃早餐,坐那么久的车,我快饿死了。”
阮北宁马上就要起床买菜了,南安也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地带,跟着宋凉拐过街角才仰着脸问他:“你怎么不吃了东西再回来啊?”
天边翻滚着厚重的云层,把朝阳牢牢包裹着,只透出一点朦胧的柔光,宋凉低头望着女孩被晨曦染红的脸庞,忍不住叹息:“归心似箭,哪里吃得下。”
他是真的想她了。
从来不爱拍照的人,为她拍遍了外婆家周围的风景,最后把自己也拍了进去,还被表弟笑话是自恋狂。
半夜偷偷披着衣服出门,蹲在外婆家门前的池塘边伴着蛙鸣给她发短信,恨不得把每天的生活事无巨细都说给她听,带来的零花钱也统统贡献给了手机营业厅。
有时候手机信号不好,还要跑到远处的山坡上碰运气,胳膊上被叮出一大片蚊子包也不舍得回去,就怕她收不到他的晚安短信。
曾经在书上看过“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当时只觉得寻常,如今才知道,原来心有所念时,距离真的有这么可怕。
以前宋凉最喜欢去外婆家过暑假,逃离了父母耳提面命的严格管制,逃离了五花八门的补习班,白天坐在窗前看书,外婆会端着井水浸过的西瓜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晚上陪外公坐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下乘凉,和表弟聊聊学校的事情,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
这一次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从家里带来的书翻了一遍他就记下了,其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伴两位老人,长日漫漫,手机却不能随便开,哪怕看一眼壁纸都会暴露他的秘密。
在家里的时候他不敢随便换手机壁纸,一离开家就换上了南安的照片。
那是一张他从“探长”保管的□□卡上拍下来的证件照,女孩抿嘴微笑的模样被放大了数倍,模糊得就像宣纸上淡淡的水墨画。
每晚临睡前,他一遍遍抚过屏幕上朦胧的轮廓,想起离开前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栽了。
盼着盼着,终于盼到暑假结束,他急急买了最早的车票,凌晨时分就上了车,忍得住疲倦,忍得住饥饿,却怎么也忍不住见到她的那一刻的欣喜若狂。
他第一次这样想念一个人,这样急切地盼望着和她的重逢。
生活对她的亏欠,他会一一去补偿,余生的每一秒钟,都要与她分享。
只是,他没有想过,世上有一个词,叫做乐极生悲。
很多时候,久别之人共同迎接的,并不是圆满欣喜的重逢,而是更长更久,更加彻底的离别。
而那句让他记了很久的想念之诗,下一句就是“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的悲恸与疼痛。
早上七点,南安和宋凉在早餐店里互相交流彼此的暑假生活的时候,睡梦中的阮北宁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披着外套悄悄打开了房门。
暑假里大家都起得很晚,阮北宁的晨跑时间也推迟了,此刻闹钟还没响,楼下就闹了起来,他贴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面挪,试探着喊了一句“南安”,却没人应。
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小偷应该不会去厨房偷东西吧?阮北宁这么想着,慢慢探出半个脑袋,看清了厨房里那个挥舞着锅铲的背影,立刻松了一口气:“你干什么呢?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早啊——哎哟!”桑娆刚一回头,立刻被锅里乱蹦的油点溅到了手背,扔了锅铲就往后跳。
阮北宁忙冲上去接住她,抽出她手里的锅铲,一边关火一边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也想啊,可是我饿了。”桑娆两只手攀着他的胳膊,用下巴指了指锅里已经煎得看不出原貌的鸡蛋,“懒得出门了,就想自己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