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清晰而彻骨,一路连绵而上,蔓延至心脏的位置,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呼吸着,试图把周身压抑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有双带泪的眸子在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像是某种暗示,他眨一眨眼睛,呼吸一窒,视线立刻变得模糊不清。
身后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敲响,还不待里面的人应声,宋母就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宋凉敛住表情,坐直了身体,抬手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眼尾刺痛,却抵不上心脏的万分之一。
宋母放下牛奶,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神色有些不自然,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软慈爱:“喝杯牛奶早点睡吧。”
宋凉紧紧抿着嘴唇,露出一个极度抗拒的表情,垂着眼睛把椅子往旁边挪,执意要跟母亲隔开一段距离。
心里翻滚着一层又一层的愤怒,混合着无能为力的懊恼,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他想哭,想大吼,可是嗓子就像被人紧紧掐住了,发出不一丁点的声音。
宋母愣了一下,把牛奶又往前推了推,眼睛紧盯着宋凉,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峻和冷酷:“你生气也没用,反正该做的我都做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争取拿下比赛名次,得到保送名额!”
“我早就跟您保证过,比赛我会好好准备!名额也一定会拿到!”
宋凉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捏成拳头,几乎要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指责的话脱口而出:“可是您为什么要去学校做那种事?您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哽了一下,眼睛里透出一点水光,没有再说下去。
周末那两天,质问与坦白,斥责和恳求的拉扯中,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南安,几乎声泪俱下,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句句真心,不过是蜉蝣撼树,既挡不住母亲的雷霆手段,也护不住尊严被凌迟的南安。
气氛一时僵住了,宋母不得已,只能搬出生意场上的谈判技巧,笑着拍拍儿子日渐宽阔的肩膀,给他描绘美好的蓝图:“等你顺利进了好大学,那里的好姑娘多的是,妈妈绝对不干涉你喜欢谁,行不行?”
宋凉别过头不愿意听,宋母又换了种方式继续劝说:“你暑假去外公外婆那里也看到了,外婆年纪大了,外公身体又不好,你也不小了,难道还要他们两个老人家替你担心吗?”
宋凉哽住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两只眼睛里满含着泪,半是彷徨半是坚定:“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们失望……可是她不一样,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宋母爱怜地望着儿子,表情却没有一丝松动:“妈妈知道,可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爸爸妈妈在你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孰轻孰重,你应该要明白。”
这样的话从小听到大,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那么刺耳,宋凉重重喘了几口气,避开母亲的目光,端起面前的牛奶一饮而尽。
他发狠似的,喝得又急又快,呼吸马上急促起来,宋母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轻抚了两下,温声劝道:“慢点喝。”
空下来的杯子被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宋凉感受到母亲手心传出的温度,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两下,神色终究缓和下来:“您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好,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宋母素来了解自己的儿子,性子温良怯懦,头脑却很清醒,见他面色渐渐平静,她拿起空杯子,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合上门出去了。
夜幕深得像是有人在天际打翻了一瓶墨水,持续整个下午的暴雨苟延残喘着,终于渐渐停歇,四周很快就陷入一片死寂。
宋凉微微仰头,眼珠茫然地转动,视线落在满墙各式各样的奖状上,脸上青白交加,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进退维谷间,牵扯出锥心般的疼痛。
每张奖状都像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在他耳边反复强调着比赛、保送名额、大学、父母……却没有一个字,能提及此刻他心里真正想着的那个人,给他哪怕一丝丝的安慰。
宋凉捂着耳朵,猛地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南安第一次写给他的那封信。
她在信上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你是第一个,我从来没有为谁失眠,你也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