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宋凉最后一次在“时光机”见面是为了复习月考的内容,那天宋凉就是用这支笔帮她划的重点,她端奶茶的时候没留神,让它从桌子上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墙角的书架底下,店长说要等有空了才能挪动书架取出来,后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微风乍起,吹开南安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双黯淡的眸子,她冷静下来,默默把目光从对方手上移开,语气波澜不惊:“这不是我的。”
店长愣了一下,随即歪着嘴角朝她笑,眉眼落拓又俊朗:“我知道是你男朋友的,你帮他拿去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南安眼眶一红,推着单车扭头要走,对方却轻轻抓住了后座的酸奶箱子,轻声道:“你等一等。”然后就握着钢笔往店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她,“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暮色四合,朦胧的光线中,南安回过头,只来得及分辨出空气中淡淡的烟草的味道,还有对方越跑越快的身影。
“我干嘛要等你?”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跺跺脚,推着车子头也不回地拐到另一条巷子里。
才走了两步,眼泪就噼里啪啦往下掉,打湿了怀里的塑料袋,南安扶着车把手慢慢蹲下来,任由那些苹果顶着自己的胸口,挤出一声声啜泣。
这条路太难走了,每走一步都会被那些清晰的过往刺痛,她实在很想休息一下。
巷子里的路灯还没开,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侵袭着白天残留下来的光亮,女孩单薄的轮廓仿佛在顷刻间融进了夜色。
不过片刻,有人顺着细碎的哭声走到她面前,一把略显低沉的嗓音像是被人轻轻抚摸的大提琴弦,沧桑又温柔:“别哭了,请你喝奶茶。”
南安捂着嘴不出声,他只好弯腰把手里温热的纸杯往前送,嘴里哄小孩似的说:“你喜欢的,多奶少糖。”
黑暗中,南安伸出手,摸索着推回那杯奶茶,紧紧抱住自己正被回忆撕扯着的身体,用一种灰心到极点的语气问他:“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
又是那种沧桑的声线,带着笑意,穿透了眼前的重重阴霾。
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
这天晚上,南安还是没能按时回家吃晚饭。
从那条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满街灯火通明,她推着单车穿过热闹的人群,怀揣着沉甸甸的情绪一路走回了家,一步也不曾停下。
阮北宁关了门在房间里复习,桑娆在洗澡,厨房的锅里还温着饭菜,南安顾不得去吃,放下手里的东西就上了楼。
半旧的日记本里载满了心事,她一遍遍反刍着那个男人留在她脑海里的话,一字一句默写得极其认真,像是在参加一场很重要的考试。
他说,坦白来讲,成年人的世界里绝对不允许出现像你这种不顾形象大哭的情况,出于大人的自尊,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心事重重,却必须忍耐,绝对不能宣泄出来。
他说,他们连你万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觉得你很勇敢。
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会哭就代表还有救,所以我并不是因为同情你才跟你说这些话,你不需要我的同情。
最后,他站在亮起来的路灯下面朝她轻轻挥手,说:“你听过那句话吧?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那是我的名字。”
房间里的大灯没有开,南安跪坐在地上,借着床头的台灯散发的光亮飞快写完这几段话,揉揉手腕,在右下角添上日期。
想了想,她又在日期底下添上一个名字,轻轻合上本子,起身下楼。
2010年5月16日,“许陌上”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阮南安的日记里。
命运也终于在这个晚上缓缓掀开了最后一层面纱,露出它本来的,顽童似的面目。
六月初,学校给高三年级集体放了假,允许他们各自回家休息,顺便收拾高考两天要带的行李。
锦城中学的考点定在城西那边的第二中学,听起来远,但离南安家就六站车的距离,阮北宁干脆没报住校考试,安安心心在家里复习,等高考那天早上再赶过去。
他这边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恨不得把每秒钟都掰开来用,桑娆也闲不下来,每天围着他打转,又是切水果又是捏肩,生怕他累着,两个人成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