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宁容左,想起回去长安就要重新遇到他,想起四年前临走时和他在北东宫的离别,江淮只觉得心内发堵,又有些隐疼。
桥九娘端详着她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腹上的薄茧划过她冰凉的肌肤,不舍得红了眼睛:“回去后,要小心那。”
江淮点头,也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依依终须别,干脆的拿开桥九娘的手,温暖的笑了笑:“师父师娘,盲儿走了。”
分开后,就再也听不到有人唤她盲儿了。
贺荣抱臂,沉默着颔首,那眼底深处映着浓滚的不舍。
江淮一秒都不忍心对视,最后看了泪眼婆娑的桥九娘一眼,然后利落的转身走向马车,头也不回的进了车厢。
高伦无言,向不远处的两人点头,然后赶车离开。
桥九娘抹了抹眼角的泪,回头看贺荣,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身去了,她扳着他的胳膊转过来,却发现那人竟然泪流满面。
桥九娘吓得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说道:“你这是?”
贺荣用手掌粗鲁的蹭了一下眼睛,又眨了眨,深呼一口气,负手往前走着:“我心疼孩子,你还管那。”
桥九娘跟在旁边,故意笑道:“咱俩成亲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你掉眼泪啊,那你方才还装,不舍的孩子就直说啊。”
贺荣叹了口气,怅然道:“算了吧,这孩子见我不舍,肯定会害怕的,她在大汤维持着,咱们在大燕撑着她,且苦着吧。”
桥九娘点了点头,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起来了,我当年生子沉的时候,你也在床边掉眼泪来着。”
贺荣皱眉,轻咳了两声:“胡说什么。”
桥九娘哈哈一笑,没在说话。
待回去贺府时,瞧见那吴修远跑了过来,恭敬道:“贺老爷,老夫人,你们府里那个长得漂亮的姐姐呢,我想把这个给她。”
说罢,将手里攥着的纸张抬过去。
贺荣接过,只见上面用很标准的隶书写了另一句诗。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桥九娘瞧见吴修远眼底下的乌青,知道这句诗必定是他熬夜写出来的,估计是担心自己写不好,一遍又一遍的写的。
苦涩一笑,她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姐姐走了。”
吴修远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和落寞:“走了?去哪儿?”
贺荣将那张纸递回给他:“回大汤了,回家了。”
吴修远攥着那张纸,小手冰凉,失落道:“那姐姐她什么时候回来?明年夏天她还会回来吗?”
贺荣笑道:“修远啊,你好好读书,有出息,做了高官老爷,就能去大汤见到她了,到时候,你自己把这张纸交给她。”
吴修远闻言,摇了摇小牙,转身跑开了。
桥九娘喊了一声,那孩子没理,她摇头道:“这孩子。”
贺荣轻笑,没再说话。
出了大燕国境,慢行三天,很快就入了大汤国境,过北疆阳城那九关的时候,也没人敢拦,许是汤帝早就下了旨令。
遂又三日,到了沂北金城。
乘车进入北最边的万枝县,那里受战乱影响最小,人气儿也比较旺盛,街边巷尾到处都是热闹的吆喝声,元气恢复的很快。
赶了七八天的路,律儿早就颠簸的浑身发痛,江淮干脆叫高伦找一家客栈歇脚,反正人已经到了大汤,延缓几日算不了什么。
“大人,到了。”
江淮下了马车,将晕乎乎,快要折腾吐了的律儿扶下来,这丫头坐不惯马车,浑身快要散架,无力的靠在她身上,脸色惨白。
高伦去停马车,江淮瞧着面前的客栈,轻笑道:“万枝客栈,方才看到一个万枝酒楼,这万枝县的人真不会起名字。”
律儿打了一个大哈欠,点了点头。
江淮扶着她走进去,里面人不多也不少,都是落脚吃饭的,大家说说笑笑,见她们是女子,纷纷看过来,过两眼瘾也就罢了,再转过回去嘟囔着,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伙计!”江淮喊道。
那店小二连忙嬉皮笑脸的走了过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见是两位女子,有些稀奇的笑道:“这都晚上了,二位姑娘是要住店吧。”
江淮点头:“两间上房。”